钟晨意识开始有些清明的时候,距离被恶齿鲨吞食那天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晕厥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加之意识复苏后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画风都有些不大对,所以他有些发愣。
映入他眼帘的,是从来不曾在他记忆中出现的宁静图景。
图景之中,一碧如洗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是彼此交融着一般,浑然一色,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舒爽。大海的边缘处,因为那白色裸岩的映衬,清澈见底的海水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再配上随着海风卷起的碎碎浪花,静谧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要触碰。
耳边响起的,不再是海洋中呼吸时传来的气泡声,而是海风徐徐地吹起,拂过钟晨的脸留下的一阵阵细微的“沙沙——”。
这是……久违的陆地。
被这惊人的感知吓了一跳,钟晨抬眼,看见海岸边那筑起的一幢幢木屋,房顶上休憩的一只只海鸟,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安心下来后,再细看那些有点眼熟的图景,又在脑海里飞速地回想了一下,钟晨这才记起,每每他头疼时在自己脑海中涌现的那些记忆片段的背景,就应是这般光景。不过每次出现的那些片段都太过支离,闪现的时间太过短促,以至于涌现后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所以今天,这些片段终于连成完整的一个段落了吗?
钟晨才刚刚这么想着,眼前便很快出现了两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其中一个是年幼时自己的模样,另一个仍旧看不清面容,只是脸的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
两个孩子先是在岸上说笑了几句,而后都把自己扒得精光,以一个不是特别标准的姿势一头扎进了大海之中,一边嬉闹,一边尽情地在大海中畅游。
两个孩子游泳的姿势几乎是完全错误的,或说根本没有经过训练。
起初刚进水的时候,一旁围观的钟晨还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危。可看了一会儿却惊奇地发现,没有正确游泳姿势的他们竟游得没有半点障碍,而比划出的奇奇怪怪的动作甚至还游得更自然,更快速,就像是天生识水性,并和水相处融洽得像是好朋友一般。
天生识水性?如果眼前的这个孩子当真便是年幼的自己,那他天生识水性,自己便也是这般。钟晨一愣,然后思绪不由得联想起重生前自己的那个秘密,他能听懂人鱼的语言。
把两者联系在一起,许多呼之欲出的答案飞快地在钟晨脑海中闪现,他想要抓住这些踪迹,却又不敢。
他能猜得到谜题,毕竟只有这个谜底才能解释为什么他重生成人鱼之后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不适,为什么适应起这个身份十分迅速,为什么听到人鱼的悲鸣能感同身受。
曾经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内心深处,他抗拒着揭露这个谜底。所以他漠视,他逃避,他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重生在的那具人鱼的身体上,并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自己的本心。
毕竟,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异类。这就好比一个人作为人类潇潇洒洒活了几十年,却突然被告知他其实是想要杀死人类的外星人,并要他抛弃自己一直以来的身份,转而一同诛杀曾经的同类。这种自心中衍生出的无措,必然会使一个人抗拒,而这种尴尬的身份,则会让他逃避。
再次直面淋漓的真相,钟晨有些郁结。他急需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异类,可这个愿望很快便被无情地打破了。
两个在水中嬉戏的孩子突然停止打闹,是小钟晨模样的那个孩子迅速游到了两块巨大岩石的缝隙前,并扒开堆叠在上面的细小碎石,从中发现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鱼。
这条黑鱼的体型不算大,但对于孩子的小手来说,还是要比单个手掌大上一圈。它的外形虽然极似鱼缸里的观赏金鱼,却比温顺的金鱼凶猛了不少。小钟晨才伸手想要碰一碰它,它便变得躁动不安,俨然是一副时刻准备进攻的状态。
小钟晨之所以会发现这条鱼并找到它,是因为海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嗅着这股味道找到了被海浪卷到岸边,并不幸被卡在岩缝中的它。看着两块巨大的岩石表面竟是凹凸不平的石刺,他猜测它可能是受伤了,并想要帮它脱身。
那个时候不曾经历过变故的小钟晨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天真而单纯,而且神经大条,自然察觉不到黑鱼的敌意。加之想要帮助它的心理比较急切,所以没有半分的犹豫,他便贸然伸手摸了摸黑鱼的身体。
结果显而易见,小钟晨的手被黑鱼狠狠地咬了一口,还没有半点松嘴的意思。这时候,小钟晨才注意到黑鱼长着一口锋利的牙齿,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却并没有因为它的这一口而恼羞成怒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