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的风沙依旧厉害,离了十多年,再回到此处,荣灏一点儿也不习惯。一夜辗转反侧,次日天未亮,他就起身洗漱,这时,孟青已经候在厅外。
“他这么早来干嘛?”
荣灏接过福佑奉上的热巾,仰头敷在面上,巾后声音沉闷,似没什么精神。
福佑拾色,鞠身屈膝道:“孟大人是来商议两军同盟之事,陛下嫌他来早了,小的就这打发他回去。”
“算了,就让他等着,朕过会儿就去。”
福佑闻后领命退下。荣灏仰面顶着巾帕,直至热气散尽。
一阵风透窗而入,窗门噼啪作响。荣灏不由小惊了把,选婢见之忙把窗关紧,端来刚沏的香茗给他压惊。
茉莉香气淡而清雅,也不知何时喜欢上这个味道,十多年都离不了。荣灏望着水中朵朵娇花出了神,香气渐浓,痛也渐重。
昔日在平洲,沏茶端茶的不是眼前人,虽然看不清,但他记得虚晃的影,以及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香。
那时多好。荣灏羡妒起当年的燕王,哪怕万般落魄,她都陪其左右。
何时他们成了这般模样?荣灏想不通,或许是因为麟儿的死;或许是因为乐清山上的十年;亦或许是那件事……
念此,荣灏闭眸,不自觉地抿下口中一丝涩,随后起身出了内室。
东边终于露出鱼肚白,也不知冻得还是坐久了,身子僵得发麻,孟青站起踱了几步,刚回头就见荣灏出来。他连忙收回步子,毕恭毕敬鞠身行大礼。
“何时到的?”荣灏轻问。
“来了半个时辰。”
“有急事?”
孟青略微思忖,道:“今日陛下与达喀族会晤,商议两军出征之事,臣自觉有值得商榷之处,特此而来。”
荣灏深吐口气,然后正身坐下,伸手接过福佑奉上的茶。
“说吧,朕听着。”
孟青又鞠一礼,道:“禀陛下,臣来此之前有查实近些年达喀族动向,其军骁勇、重武力,算是不可多得的精兵悍马,不过……”说到此处,他偷偷地看向福佑。荣灏觉察到这微妙动静,移
了几寸目光,命道:“你先退下。”
福佑鞠礼,悄无声息地离去。
孟青像是松了口气,提起精神继续道:“不过与他们为盟,无疑与虎谋皮。”
“这个朕明白,如今到了要紧关头,多支兵力也是好的。”说着,荣灏莞尔,神定气闲之貌像是早有把握。
“臣想说的不单是这个。”话落,孟青突然收声,如鲠在喉,过半晌他像是鼓足气,战战兢兢地开口。
“臣担心内外串谋,对我们大荣不利。臣恳请陛下防备,必要时……杀之。”
孟青叩首,极为巧妙地掩住眼中阴冷幽暗之色。
光是恨已经不够,那祸害不得不除。他一夜无眠,想来只能借别人之手除之后快。不过孟青担心荣灏下不了手,时不时抬眸偷睨其神色。荣灏不语,一手抵颚沉思许久。
“朕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他不冷不热,堵住孟青还未说出口的话。
孟青未讲明其中利害关系,大有不甘。他拱手一鞠,又道:“陛下恐不知道,荣国有流言,说这两国之战本可以免。臣跟随陛下多年,知陛下仁心,处处为国为民,臣不想陛下因此沾上污名
。更何况,外族本就是包藏祸心,不得不提防。臣谏各将军盯防守紧,如一有风吹草动,我军及时应付。若有勾结外族、扰我军心者,定要以军法处置。”
此番话说得有理,荣灏听后连连点头,可最终他只摆手说:“朕会考虑。”
孟青听后再也不多说半个字,识时务地拱手退下。计未得逞,他不由忐忑,一想起那妖,心里就像搁着根刺,难受不已。
出了月牙门洞,一人迎面走来,身姿娉婷,动如拂柳。孟青定晴,见是她,一下子就青了脸色,脑子里不由浮出昨夜幽梦,心头一紧,又慌乱起来。
阿妩也看到了他,弯了眉眼巧笑嫣然。她端庄施礼,眼中闪出几分狡黠,芙蓉面分外明艳,随后身形一闪,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