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难道不是我的喜炮么?”微生雾向着湖边走了两步,探头探脑,似还在寻找那喜炮的踪迹。
杨乐天闷咳了两声:“刚刚我们只是在炸开冰层来捉鱼……”
“我看未必啊。”微生雾回过身,一指冰面那条裂缝,嘴角噙着讽刺地笑:“你把自己炸死了,正好琳儿落单,把她嫁与了我。这不正是为我放的喜炮么?”
“咳咳……”杨乐天咳得喘不气来,弯下了腰,不知这阵急咳是不是有意要避开这尴尬的对话。
琳儿嗔了微生雾一眼,赶忙帮丈夫顺着气。
微生雾走上几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咳喘稍定的杨乐天,“你既然没把自己炸死,那你欠我的怎么还?我们是否该好好算一笔账呢?”
“算账?”杨乐天喘过一口气,“呵……除了琳儿,我杨乐天有什么你医仙看上的,你都可以拿去。只是当日你逼我用毒酒打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找我算账?”微生雾高高耸起了八字眉,三座小丘立现于眉间,眼睛也被牵成一对倒三角,怒道:“哼,不识好歹!其实,当日那两杯酒里根本就没毒,我只是怕你在路上遇到危险,才出此下策。于是,我在酒里下了些迷药,让你跟个死人似的睡个十天半月,好平平安安送你回天神教,何曾想到,你一听见琳儿的哭声就醒了。”
“连你也瞧不起我?”杨乐天怔了怔,又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面前的神医。
微生雾哈哈一笑:“你失了内力,病怏怏得像个废人,即使是懂得绝世大招又如何?顶多比划一二,完全发将不出。勉强应付些毛贼还可以,可你原来是魔教之首,与整个武林正派为敌,半路就是遇到那些正派的徒子徒孙,他们也可以轻易地把你碾死。若然如此,我这三年的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
“对,你说的对,我现在就是个没用的废人!咳咳……”杨乐天捂着胸口,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好不好?”琳儿见了心疼不已,赶忙转到杨乐天身后,一指抵住他后心,灌注真气。刹那间,一股温暖如潮的气息涌入杨乐天的四肢百骸,怎料丈夫身子一摇,咳得反而更加厉害。
尽管琳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收回真气,但指下虚弱的身躯,依旧抵不过这回弹的力道,有些摇摇欲坠。
“让我来!”微生雾及时稳住了杨乐天高大的身躯,退至他身后一丈之处。
挥袖在空中一扬,微生雾双手齐发,“嗤”地一声,八只银针在同一刹那刺入了杨乐天后背的八大要穴。
这近乎绝技的针法,微生雾从不轻易曝于人前的,这次若不是琳儿乱推真气,搅乱了本就血气逆转的奇经八脉,他也不会情急出手。
“好快的针法!”琳儿还没完全看清,只见身旁的人儿脖子一挺,“啊”地一声痛呼。她急忙扶住丈夫,涔涔的冷汗瞬间沾到了她的脸上。
“我们快扶他回去。”微生雾与琳儿对视了一眼,便和她一左一右的架上杨乐天在雪地寒天中跋涉。
杨乐天似梦似醒,隐隐的咳喘着,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在他脑中叫嚣:我没用,连琳儿都无力保护,我是个废物、垃圾、拖累……
木屋中,微生雾重新点燃了炭盆里的火,琳儿颓然坐在榻边,担忧地望着面色苍白的丈夫。
“不用担心,他睡一会儿就会无碍了。”微生雾走过来,用手巾擦着指尖黢黑的炭灰。
琳儿无力地叹气:“都怪我医术不精,害了他。”
“你这才知道后悔啊?你若是真的后悔了,就跟我留在龟谷,我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微生雾说得认真,将手巾重重地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倾囊相授,医仙的医术的确很具诱惑力,然,医术是死的,它打动不了一个女人的心,这个女人的心已经彻底给了床上的那个男人,又怎会再对其他的男人有非分之想。
怪只怪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好不好?”微生雾在琳儿面前晃动着五根珠圆玉润的手指。
琳儿眼前一花,这才恍然,轻道:“微生大哥一番美意,琳儿心领,可是琳儿心中只有乐天一人,此生不作他想。”
话语直接,没有留下一点儿回旋的余地。又一次试探地请求,得到的依然是拒绝。微生雾仿佛早就猜到了答案,只是轻轻一叹:“罢了。”
低头在怀间摸索了一阵,微生雾掏出一个棕色布包来,抖手摊在桌上。稀疏的日光下,一根根细小而精亮的银针排列整齐,粗略一扫,约莫有二十余根。
“这些银针,你收着吧。用法我原先教过你,你该还记得。杨乐天背上的八大要穴,每日通上一遍。”微生雾说话之时,已经转身背向琳儿,倒像是在和桌子说话,身后的人也未动,只是轻声道了谢。
微生雾有些气闷,拉开木屋的门,冷风扑面而至,脸上登时清爽几分。然而,他临别也不想回望一眼,而是冷冷地甩下一句:“香香那边很好,我会照顾他的。你也不用来谷底,免得扰她休息。”
迈步出了屋,微生雾本还想说:“你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乐天,我就不奉陪了。”可他回手带上了木门,这句话也没说出口,“咕噜”一声,喉头一紧,把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这场雪后,龟谷中寒潮忽退,春回大地。短短几日,谷中的松柏就发了新枝,树下的木屋正敞着门,迎接着和煦的春风。木屋内到处满溢着暖融融的春意,一对年轻的夫妇相互依偎,在塌边互诉着心事。
又是一阵春风吹入,跟在风后面的,还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