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有感
大宋的新春午宴已经连续办了几年,来参加的除了朝中贵官之外,还有诸国的使臣,也包括常信在大宋的蕃国国王,比如说高丽国王王皞,再比如说成为阶下之囚的金国国主完颜守绪。
两年前的蔡州之战中,完颜守绪终究未能自尽,倒是被他传位的完颜宗麟战死,他自己却成了俘虏,被献俘临安。那次北伐胜利之后,临安又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而他完颜守绪,则是这个仪式中的重要角色。到了那种地步,他也算是看开了,既不自杀也不反抗,逆来顺受便是。
不过赵与莒对于虐待阶下囚并无多大兴趣,当然对于传说中孟珙侵犯了完颜守绪皇后之事也是装聋作哑,只是令孟珙将那女人交还完颜守绪了事。完颜守绪其人虽为金主,发动侵宋之战犯有大罪衍,但遭至灭国之痛、献俘之虏,赵与莒认为已经足够了。就象当初金人掳走钦徽二帝只辱不杀一样,他也不想将完颜守绪处死——他毕竟不是铁木真那样屠戳无数的杀人狂魔。
而且,赵与莒现在发现自己有一个嗜好,那就是收集各国国主,炎黄七年的新春赏宴之中,除了完颜守绪与王皞之外,尚有大理国王段智祥,他是在炎黄六年九月自大理动身,辗转成都,乘船东下,中途转乘蒸汽船,于十一月抵达临安。
拖雷要不要收集过来,赵与莒心中不存在犹豫,他杀了铁木真,与拖雷是杀父之仇,以拖雷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屈膝投降,既不降,那便死。
至于其余,象倭国的那个大君,安南的陈氏,都少不得在临安给他们留下一个位置。
看着得意洋洋的王皞、心思重重的段智祥,完颜守绪面带冷笑,原先大金比起这两个国家都要强大得多,可如今大金已是灰飞烟灭,这两个国家却还存在,如何让他不心生嫉妒。
“笑吧笑吧,料想你们也笑不得多久,宋国天子如此英烈,卧榻之畔岂容你等安睡?”
宫女们如花蝶一般穿梭往来,一道道的佳肴被端上桌子,赵与莒在“吃”字上很是吝啬,唯有大年初一的这一次宴会时,他才会让那些御厨放手施为,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都被烹制得色香味俱全,流水一般送上来,百官与外藩端坐其间,在皇帝未曾出来之前,他们相互交谈议论,甚是悠闲自在。
史弥远站在门前时深深吸了口气,倒不是垂涎宴喜殿里的佳肴气息,只是许久未曾处于这等情境之中,故此免不了有些内怯。他望向崔与之,崔与之淡淡笑着伸手示意请入内,他便迈步跨过御阶、门槛。
来赴宴的有近两百人,整个宴喜殿里,还有两旁的偏殿中,都摆满了大圆桌,这是天子为“与群臣同乐,无视贵贱”而特意如此,人来人往之间,史弥远的出现最初并没有引起注意。是郑清之见了崔与之,正待上前见礼,却看着一身普通儒服的史弥远,惊得他失声呼了一句:“史相公!”
这一声“史相公”象是个惊雷般,在众多人心中炸开,至少有一半人目光都盯在史弥远身上,饶是史弥远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不禁有些不安。
天子在这新春国宴之上,将自己召来究竟是何用意,是想起复,还是想在群臣面前示威?
史弥远却不知道,赵与莒的第一个目的很简单,他史弥远究竟是长期当过丞相,在定策立储上又功不可没,虽然治国无一良策,可大臣的体面总是要顾及的,这并不是当初两人争权时那种你死我活的尖锐对立了。
魏了翁也看到了史弥远,还有史弥远身边的崔与之,他惊疑不定,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一点风声也不曾听到,难道说天子要重新起用史弥远?
他已经在心中想着该如何进谏了,与此前不同,这次天子若是不听从劝谏,那么他只能求见,史弥远这等人物,只要给他一根枝,他便能爬上来,那样的话,大宋来之不易的局面便要化为乌有,无论如何,哪怕是死谏,也不能让这种情形出现。
这便是赵与莒让史弥远回来的第二个目的了,经过六年的快速发展,大宋上下,主要是朝堂之上有一种懈怠心量,总觉得中原已复,在军事上对周边各国都占有绝对优势,故此似乎可以文恬武嬉高枕无忧,将史弥远放出来,便是提醒他们,莫要以为眼前这一切便是万古长存,只要出现一些政策上的偏差,那么中兴的大好局面,转瞬间便不再存在了。
郑清之面色甚为尴尬,他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不该喊出声来。若是未曾喊出声,那么他现在便可以装着不知道,寻身边其余人聊天,而不至于处在现今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他是天子近臣,自然知道赵与莒没有起复史弥远的打算,但他又曾是史党要员,深受史弥远提拔之恩,若是此时不上去与史弥远见礼,未免会有忘恩负义之讥。可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他上去见礼,又会不会遭至讥议?
郑清之相当爱惜羽毛,旁人看来只是一瞬,实际上在他心中却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向史弥远行来,恭敬地做了个揖:“史相公。”
“相公二字再也休提,如今你才是参政,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他心中的矛盾,史弥远感同身受,在得知郑清之成了参知政事的时候,他还暗恨郑清之,当初郑清之在最后关头倒向天子,使得他掌握的禁军将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捕,但现在再看到郑清之时,史弥远猛然想到,若是自己不曾离朝,郑清之此时哪能得成参知政事。
“文叔,好生做事,侍奉陛下,勿要学我。”满腹感慨涌了上来,史弥远勉强说了一句,便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