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解忧仍旧换上平日行医时着的素衣,悄悄离开了车队。
荧惑腿伤已经完全愈合,奔跑着跟随在她身后,不时惊飞草叶底下歇息着的蝴蝶。
远处的湖边,车队绵延,初升的阳光有些淡,洒落在湖面上,粼粼地泛着光点。
风将榴红色的车帘拂起一个角,露出里面正襟而坐的一人,入神地望着那个踏着晨曦和青草远去的身影。
“夫人又去矣。”车旁一名无奈叹息。
解忧头几次坚持出诊,车队中随行的几个护卫如临大敌,时刻提防着她寻隙逃走,可这一个月下来,解忧还当真只是四处为人诊病而已,几人聚在一道讨论良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这位年轻的夫人太过顽皮,嫌车队里整日价行路无趣,因此才不时“溜”出去为人看诊。
景玄似乎没听到那剑卫的叹息,直到解忧白色的身影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化成露珠般的小小一点,再也看不清楚,才收回了目光,放下车帘,沉声询问:“檗可曾随行?”
“然。”剑卫不假思索地应下,“平旦之时,师檗已候于道旁。”
景玄点了点头,解忧例行出诊,檗次次随行,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无需担心。
“蔺。”景玄低沉一唤,再次抬手揭开车帘,探身出去,望着湖畔那些才从休憩中醒来、正忙碌地准备朝食的人。
司马尚从洞庭带来的约有七百余人,零零散散占据了半边湖岸。
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曾是赵国的精锐之师,一代名将李牧的麾下,如今虽已归隐十载。但比起秦军到了楚地之后,随意征发收编的奴隶和贫民组成的守城力量,应当仍是绰绰有余。
“蔺。”景玄再次唤了一声,这一回将远望的目光收回,落在那名剑卫的身上,“黄公何在?”
蔺抄手道:“黄公晨起与相夫子对弈,胜负尚未定也。”
车队行进中十分无聊。稍有学识的人。自是凑在一起论辩对弈来解闷。
景玄沉吟了一会儿,眺着远处山峦,沉声道:“族中私兵当至。遣黄公与阿驹共迎之。”
卿大夫一旦有封地,就有资格和能力豢养私人的武装,这些兵卒平日负责守卫封邑,战时跟随君主的队伍征伐。当与旁的大夫有矛盾时,亦会彼此倾轧攻击。就像一些小国之间战争那样平常。
当初寿春被围困,各大家族一看势头不好,早将自己的私兵悄悄遣回封邑,保存实力。这些“隐形”在民间的私兵,正是贵族们复国的倚仗。
既然被委以如此重任,调出私兵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能凭轻轻巧巧一句话调出的军队是不会有未来的。
黄遥是景氏家臣,位高权重。颇识时务,又通兵略,因此景玄遣他陪同景驹一道去迎接那些兵卒。
“冢子……”蔺得了命令,却没有挪动步子,郑重作礼,“闻黄公于冢子颇有微词,常与人言,冢子一意孤行,肆起兵乱,将获罪于天,绝景氏之祀……”
蔺越说越轻,时人重祭祀,楚地更是如此,黄遥这话实在是有些重了,就算他想以此警醒景玄,也还是太过了。
景玄不过轻蹙了一下眉,直接将此事丢开了不提,“另遣数名剑卫与赵卒遍索山野。”
“……?”蔺不解,难不成景玄担心这附近有埋伏的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