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衎知道她仍在病中胃口不好,便也不再强求,将碗搁在一边,拿起另一只碗,道:“那把药先吃了,待会儿凉了更苦。”
曦和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药,距离近了很容易便嗅见那一股刺鼻的苦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接过碗,把勺子取出递给息衎,一口气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咽下,她的脸明显有点扭曲。
息衎接过空碗,里面连药渣都被她一股脑儿倒空了,咂了咂嘴,想起他小时候生病曦和也会熬这种药给他喝,那味道委实不敢恭维,只是今日轮到他给她熬药,见到她那明显苦得不行却还要强忍着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但嘴上还是作弄道:“师尊可别吐了,下一碗比这个还苦。”
他不说还好,一说,曦和便捂着嘴弯下腰干呕,息衎面色一变,连忙轻抚她的背:“真要吐?”
曦和呕得眼里包了一圈泪花,可就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擦去眼泪,重重地在息衎手臂上拍了一下:“臭小子,一回来就要惹我动肝火。”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有点扭曲,刚说完就开始咳嗽。息衎见她竟咳得如此之凶,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又是拍背又是递水的,眉头紧皱,心里晓得她此番伤寒颇重,恐要将养好一段时日才能痊愈了。
曦和这一日基本上都是在被窝里度过的,除了下午实在躺得太累,在院子里走了走,吃过晚饭后息衎再给她喝药,这回却是真吐了,连药带先前吃的粥一块儿吐了个干净。吐过之后她整个人都虚脱,干脆被息衎抱回了房里,几床被子捂着,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脑子里原本还想着自己吐的秽物留给息衎去打扫实在过意不去,但看着他半句抱怨都没有反倒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再多的别扭也烟消云散了。
可越是这样,息衎给她的感觉就越像阎烬,令她越发不安。因此晚上息衎提出在她房间打地铺以便照顾她的时候,她意志坚决地否定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即便息衎是天族太子,这样对他也一点都不公平。可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措。以前一直一个人倒还好,什么逆境都能熬过来,如今被他勾起了幼年时的回忆,这一点点病痛便让她变得软弱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会贪恋这种久违的温暖,然而她难以面对。
难以面对的结果就是她下意识地忽略这个问题并且躲避自己的心情,更因伤寒带来的头疼困倦,一连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只是时常咳嗽很难真正睡好,喝了药却见好得极慢,息衎也无法,只得一心照料着。
过了七八日,曦和的精神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仍旧咳嗽着,息衎不忍心让她忙碌,从早到晚院中一切皆一力做好。某一日见曦和躺在院中藤椅上看书,那身量竟然比往日单薄了许多,几乎整个人陷在藤椅中,他看着无端心疼,走上前去将她手中的书籍夺下来,道是这么躺着对眼睛和脖颈皆不好,以后不能再这么看书。曦和冷不防被他教训了一顿,觉得十分稀奇,板着脸道什么时候也轮到他来管教自己了,息衎寸步不让,只是说她病了一场真个人瘦成了竹竿儿,难看死了,却还不晓得照顾自己,活该以后日日生病。曦和明晓得他是在关心自己,却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是好几天没理他。
如此一来息衎的心情自然也变得很差,连皇帝差人送来的圣旨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仍在炉灶里烧了个干净,半份差事都不接。曦和见此又想起他父皇赐给他的美姬,便问他那些女子是不是个个貌若天仙让他神魂颠倒的,只不过是个调笑,却未料到他竟然放下手中的活儿,一本正经地说:“我这辈子只想要师尊一个,别的女子于我而言皆是尘土。”曦和听了,虽不似上回那般直接地否决,心中亦不如先前排斥,却愈发微妙难言了,摔袖不再提此话题。
又过了两日,息衎见她身子已大好,便提议下山走一走,这回由他来领路。曦和同意了。只是直到看见息衎收拾了两包行李站到她的面前说该走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个下山走走,竟然不止是在京城走走。
他要带她去西戎。
……
…………
息衎有这个主意其实是受到江疑的启发。
他对曦和的心思,江疑其实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是他自己心里苦恼,到后来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动曦和,才去向江疑请教。
江疑早年是在风月场里打过几个滚的人,对着方面很是老道,但当对象变成了曦和,那些老道皆不顶用了。他甚至劝息衎早日另找个好归宿,千万别再曦和这棵树上吊死,这可是颗老铁树,十几万年都不曾开花,要她开个花除非六界颠个个儿。当然这只是夸张,但也包含了江疑的衷心劝慰,只是息衎是不喜欢听这些话的,他想要的是打动曦和的方法,和她不接受他的原因。
而江疑给他的答案很简单,三个字——不知道。
可过了一会儿,江疑又说,虽然他对尊神的心思不太了解,但看尊神最近的一些表现,似乎是有些心结,顺便将曦和日日泡在石室里看那些净灵固元之书的事儿也同他讲了。他觉得她好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出不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个环境,暂且不让她接触这些东西,换份心情,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息衎想来想去,能够改变曦和心情且能让她的心情变好的,最理想的地点,就是民风粗犷景色也粗犷的西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