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反复回转着这些话,完全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他恐惧、烦躁,又庆幸,庆幸他进来得及时,没有教她翻开这簿子。
至于那一屉的旧玩意儿……
纪宣抬起头,目光觑向已经推进去的木屉,皱了眉。
“笃笃笃——”敲门声忽在此时响起。
进来的是韩业。他是方才在外头看到纪愉,这才过来的。
纪宣听了他的话,倏地起身,“她哭了?”
“是啊,三姑娘在那廊下站着不动,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奴才过去瞧了瞧,竟是红着眼圈在那掉泪呢,后来话也没说就一个人走了,奴才赶紧遣了小枝跟过去,这就来禀告郡王了。”
韩业的话音才落,纪宣已经迈步往门口走去。
“郡王!”韩业越发奇怪了,难不成是郡王把三姑娘惹哭了?这两兄妹是怎么回事?真是奇怪啊。
纪宣大步出了韶光院,一路疾走,很快就到了灵缈苑,院子里的仆婢看到郡王来了,一个个连忙行礼。
纪宣脸色沉凝,问清了纪愉在何处,也不让人通报,径自往她的寝房去了。
屋子里,四个丫鬟正急得团团转,她们的姑娘去了一趟韶光院,也不知怎么了,回来时两个桃花眼都是红红的,一句也没说,就趴到榻上闷着,她们围着问了半晌,不但没有弄明白,反倒被赶到外间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青桑着急地盯着内室,压着声音。
“谁知道啊,”碧柳叹了口气,转而出主意,“不如去韶光院找个人问问?”
“对对对,”雪泱也赞成,立即就往外走,谁知一开门,就撞见一张严肃的俊脸,正是她们家的郡王。
四个丫鬟呆了呆,刚反应过来欲行礼,却被纪宣一个眼神给遣出了房。
屋里安静了,纪宣站走到内室门口,隔着一道绸幕,斟酌着要对她说些什么。站了好一瞬,他才进去。
他的脚步迈得轻缓,纪愉的脑袋蒙在衾被中,只当又是雪泱她们中的谁过来了,便有些烦躁,“我没事,你们都不要来。”
纪宣顿足,站在床榻一丈远处唤她,“杳杳。”
纪愉的身子陡地僵了僵,旋即从榻上翻身坐起,闷得红红的小脸转过来看他,又怔又傻。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脸颊红红,眼睛也是红红的,脸颊上隐约还能瞧见点点泪痕。
纪宣心里被什么扯了一下,有些疼。他望着她,竟无端端显出几分无措,大掌捏了捏,遂走近两步,“杳杳,方才……是我不好。”
纪愉惊异地望着他,粉唇翕了翕,没有说出话来。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准确地说,是激动——
哥哥竟然跑来跟她道歉?!哦,是在做梦吗?
纪宣微微垂眸,视线凝在地上,颇有些心虚地解释,“其实那些东西……我、我是替你收着。”
“为什么?”纪愉从激动中回过神,想起那一屉的旧物,终于忍不住好奇,弱声开口,“那些都是我不要的。”
“那些……”纪宣薄唇抿了一下,抬眸望住她,“那些都很有纪念价值,你目下还小,还不懂,等过了很多年,你再看那些旧物,就会觉得很有趣,”顿了顿,他继续睁眼说瞎话,“我原是要等到你长大以后再还给你,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纪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转瞬想到什么,又有些疑惑,“可是那个簿子不是我的呀,那个是什么?”
纪宣心头一跳,目光微不可察地变了一变。
“那不是你的,是我公务上的簿子,一时不察,放错了。”他徐缓地告诉她,见她情绪如常,心中安下,遂平声问道,“你方才哭了,是气我吗?”
“不是,”纪愉果断摇头,起身下榻,两步跑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是气自己,是我不该乱动哥哥的东西,你生气是应该的,只是我那时很好奇,就没忍住,没想到原来是你帮我收着那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目,很快又抬起,笑容真挚,“哥哥,你对我真好。”
纪宣一瞬间觉得自己实在可耻。
他是这么龌龊的人,竟能轻易得了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