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过晚饭,又去了澄国公府。陈夫人得了讯息,前脚迎进韩夫人和田夫人,潇璇后脚就到了府外。陈夫人领着一众丫鬟媳妇,亲自迎来,又领二人去了花园。
天色将晚,赤霞满天,正是掌灯时分。容辉背着包袱,信步游园,见花树外灯火辉映,只觉这澄国公府非但更加富丽堂皇,而且生气更旺。
园中有湾小池,池上搭着六角凉亭,亭檐下挂着秋香罗幔,微风中飘飘荡荡,如烟似霞。凉亭中摆着三张美人椅,中间放着一张圆几,几上放着水晶罩灯,和新鲜柑橘。
容辉踏上板桥,走到亭前,又见灯影幢幢,橘红似火,火光外坐着两位贵妇。珠围翠绕,正是韩、田二位夫人。他和潇璇上前见礼:“叩请两位夫人万福金安!”
两位夫人颔还礼:“不必客气。”
陈夫人又吩咐丫鬟端来锦杌,呈上茶点。潇璇却说:“风怪凉的,再端只火盆来。”
时值八月,夜风虽凉,却不至生火取暖。丫鬟们听是一怔,面面相觑。陈夫人却喜上眉梢,微笑催促:“还不快去,生银霜炭来。”
丫鬟们应声下去,众人喝茶寒暄。陈夫人待火盆送来,又正色嘱咐:“退到湖边,把住园门,谁也不准过来。”
潇璇等丫鬟们走远,才向容辉使眼色。容辉解下包袱,托出一只锦盒,一摞账册。潇璇接过账册,亲自分给三人。三位夫人见是底册,才长长透出口气。
陈夫人拍胸叹息:“我一听说你们出事了,这心里就没踏实过。过去了,总算过去了……”
三人均是宗妇,主持各府中馈已有年月,自然一目了然。潇璇见三人凝神翻阅,频频点头,又托起锦盒说:“山上的事,大家也知道。天家难,我也无能为力。这是上半年的分红,大家点点。”说着揭开锦盒,拿出一沓银票。随手一通划拉,分成三沓,推给三人。
三人心如明镜:“一天生意一分利,潇璇做了七个月生意,却只分了半年利息。其中差价,着实不少。只是她孤身突围,来结买卖,自己也得讲一份仁义。”
陈夫人颔道谢:“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接过银票,把账本往火盆里一抛。生纸乍燃,“轰——”,火光冲天,吓了容辉一跳。田夫人和韩夫人依样葫芦,也收了银票,将账本付之一炬。
陈夫人又问:“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打算?”
潇璇坦然承认:“我要嫁人了。”说着睃了容辉一眼。
容辉怦然心动,羞得脸上烫。幸有火光遮掩,反显得神采飞扬。陈夫人喜动颜色,顺手摘下腰间玉佩,微笑恭贺:“小伙子挺沉稳,我也信得过你的眼光,这就算是我的添箱!”说着把玉佩塞到潇璇手中,又抽出一张银票,正色嘱咐:“拿着,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委屈自己。”说着递给容辉。
容辉束手无策,瞥眼见潇璇点头,才双手接过,起身作揖:“多谢夫人厚赠,我定不负她。”
田夫人送了一串珍珠项链,韩夫人送了一只宝石头钗,又各抽出一张银票当贺礼。容辉作揖道谢,低头才见一张银票竟是一千两白银。顿时受宠若惊,又连作三个大揖,才缓缓坐下。
众人又坐片刻,潇璇起身告辞,田、韩二位夫人应声相随。陈夫人见要宵禁,亲自送四人出垂花门。临上马车,又嘱咐潇璇:“定了吉期,你再给我带个信。我纵然不能亲去,也一定有份厚礼。”
容辉待马车出了府门,才悄声询问:“我瞧陈夫人是真关心你,你不会是她的私生女吧!”
“呸!”潇璇抬手就打,蹙眉轻嗔:“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诚心待人,旁人自然诚心待我!”
容辉又掏出银票,低声说:“这些钱,你收着吧!”径直塞到潇璇手上。
“给你的,你就拿着。”潇璇不接,反而笑他:“花钱的地方还多,我也不缺这点。”轻描淡写,不急不躁。
娶妻纳征,每岁一石。平常人下聘,不过十两纹银。潇璇又岂是平常女子?容辉嘴里苦,低头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潇璇闻音知雅,轻声说:“你家不是有间小院吗?往西十丈,辟个花园,花园旁再起我们的院子。正房三间五架,外加一对耳房。后面三间罩房,前面三对厢房,都是三间三架。再起一座后院,也是三间五架,并一对耳房。”
容辉默默记住,又问她:“家具呢,怎么打,你给我画个样子。”
“还是老规矩吧!”潇璇正色说:“你起院子,请工买料,花不过一百两。那里的田地,不过三两银子一亩,你再置三百亩良田,这样每年也有几十两利息。家具由我出,加上‘三里湾’那个田庄,也是一千两嫁妆。”两个人窃窃私语,一直回到别院。
次日朝阳初起,玉钗跟着端来早点。两个花卷,一碗豆浆,香气扑鼻。容辉开窗眺望,见院中空空荡荡,不由轻疑:“你的姐妹们呢?”
“小姐领着她们出去了!”玉钗笑语盈盈:“小姐还嘱咐公子,上午歇息半日,下午还有事做。”
容辉点头应诺,也乐得偷闲半日。他和潇璇吃完中饭,喝过一盏热茶,又去了景泰茶庄。
茶庄开在前门大街,二人临窗就坐。都城繁华,尽收眼底。待到未正时分,北边驶来三辆马车。黑漆硬厢,油光锃亮。齐头平顶,皂帘素幔。高头大马,膘肥身健。虽在制内,却大过平常车马两圈,朴素中透着阔气。
“来了!”潇璇向下一指,戏问容辉:“就看你沉不沉得住气!”说话之间,车帘撩开,跳下一个中年,三步并作两步,直入茶厅。
容辉和潇璇正襟坐好,没过片刻,门帘撩开,走进个青衣中年。他肤质白皙,生得方面阔耳。身穿茧绸直裰,形容精神富态,正是石万鑫。看见厅中一对男女,却有些意外。
容辉坐在上位,伸手相请:“石老板,正是我们找你,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