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不整酒吧,整成迪吧了呢?”
李亚军不答,倒是想了想,问道:“魏航他们,怎么不在‘残缺’驻唱了呢?”
我同样答非所问:“彭州为什么没有乐队现场驻唱的酒吧,你想过没有?”
“那还用说,”李亚军冷哼一声,“城小,人少,不赚钱呗。”
“八十万人口,成都的卫星城里排第三,怎么能说人少呢?人口基数够,喜欢乐队、喜欢喝酒的年轻人,应该同样不少的!我告诉你原因:第一,场子定位不准、宣传不够,第二,乐队不够专业!你说对不对?”
李亚军又不做声,自己点了支烟。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似乎是在估计着援军到来的时间。
我心里着实有些急了,瞥了一眼周吴郑王,四个老东西苟延残喘正处于半休眠状态,再战一场是绝不可能了。眼下,只能在李亚军身上,寻求突破!
“李亚军,迪厅有啥意思,想不想开乐队酒吧!我是说,真正的乐队酒吧,就像‘残缺’那样的,真正的乐队,就像魏航、崽崽、小厮、尕龙,都认识吧?还有我,‘三儿’!”
李亚军常在“残缺”混,自己还曾上台献唱,尽管唱得难听,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喜欢乐队现场演奏的家伙。我自亮出“三儿”的身份,说出这话,他很快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鱼儿上钩,有些不置信地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你出场地、我出乐队,合作。”我嘴上如是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云雾山庄”上品茶的片刻,王瑜空手套白狼似的跟老板赵议新谈“合作”,三言两语,便说动了赵议新,考虑将他那精心打造的旅游基地,借给王瑜的员工做职工宿舍。那绿树环抱、云雾缭绕的峰顶观景台上,王瑜像极了一个指点江山的侠客……
我不禁像那时的王瑜一样,泰然坐定、放眼环视……入眼却尽是些妆镜衣架、梳子发卡、口红眼影、内衣胸罩……我竟被自己逗笑了。
但李亚军似乎真有些激动了,他睁大眼睛说道:“你出乐队?真的吗?是……是魏航他们吗?”
我含笑点头。
李亚军从椅上坐了起来,忍不住颠了几步,抬头又问:“你诳我的吧!你都知道,彭州的音乐酒吧经营起来有多困难,魏航他们,能愿意来?”
“魏航他们……魏航他们……你他妈就知道个魏航!”我用钢管指指自己的胸口,道,“我!‘三儿’!你正在跟乐队成员谈话,明白吗?”
“不对!不对不对,你还没告诉我,魏航为啥不在‘残缺’干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们乐队生存不下去了,你在这哄我呢,让我还以为是捡了个大便宜,其实是你给你们乐队找了个便宜的驻场,是不是!啊?”
我像《鹿鼎记》中谎言即将被识破之时的韦小宝一样,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笑得李亚军一脸懵逼,自己开始怀疑自己,这才问道:“知道‘残缺’的老板现在是谁不?”
“花……花逝啊?”
“花你大爷!好好打听打听再说话吧……‘残缺’转让了,花逝不干了。魏航是个认主的人,只有他认可的老板,他才肯为他真心付出。”我这话一半真一半假,魏航那家伙有钱挣就行,要不是那肇可可自作主张,他又怎会离开‘残缺’呢,又何来认主之说呢……但我如是说,反而将乐队的逼格拔高了个档次,由不得李亚军不信。
李亚军啊了一声,尴尬地想了想,眼珠子又咕噜噜转了几转,问:“那,你有办法揽来客人吗?”
“废什么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乐队来了,你这家破店,就是‘残缺’第二号了!”
李亚军来回踱步,最后问道:“改成音乐酒吧,以前迪厅的客人,不就都流失了?我还得改装修、拆舞池……”
我忍不住失望摇头,道:“就你这点脑子,还他妈开店!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两个小时,乐队表演,九点半以后,迪厅蹦迪!一个晚上,两个主题,喜欢演奏和喜欢蹦迪的,两拨客人都觉得新鲜!都会从吃过晚饭一直玩到凌晨!想想看,你的啤酒,是不是得用集装箱来进货?”
李亚军大腿一拍,指着我道:“你别骗我啊!我我我……”他急掏出手机,吼了句“叫他们别来了、哎呀别来了别来了!”
末了,他腆着脸凑近我,道:“能现在给魏航打个电话不?”
……
走出夜店之时,我的额上兀自带着紧张渗出而未蒸干的汗珠。但毕竟,我们成功地走出来了。周吴郑王四个互相搀扶着,郑满仓叫来了尕丫头,照顾着憔悴的郭芓荞。一行七人,来到夜市的诸葛烤鱼摊子,叫了烤鱼花生毛豆,启开成箱的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上了。
原本郭芓荞情绪低落,不愿同来,但尕丫头缠住了她,又禁不住我们几个一阵劝说,终于同意前来。初时还有些惊恐过后的战栗不安,但放松下来后,喝了两杯啤酒,又架不住我和四个老东西一阵逗笑,终于雨过天晴,露出了笑容。
酒过三巡,主菜依次上齐,除了尕丫头喝唯怡豆奶,我给其余各位斟满了酒,高举起一杯,道:“请各位做个见证,我陆鸣,今晚拜周虎大哥为师,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这些体面客套的玩意,我已然能够做到同尊严脸面互相剥离,因为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做事当做到位,做不到位不如不做。我扯开自己的座椅,对着身旁坐定的周虎,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污油残物铺遍了的地下,向前扑倒,作势要磕三个响头。
周虎急将我扶起,他那浑厚的力量令我无法继续磕下去半寸,僵了一阵,我终于站起,连干了三大杯酒,以示诚意。
周虎却用从未见过的神态对我诚恳说道:“哎呀陆鸣,是做哥哥的不好嘛……我们四个老家伙,没少欺负你,你别记恨我们,才好嘛!那个……二民!满仓!王顺!以后都要对我徒弟好点,听见没有!”
这夜,我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架,却得了两件收获,一是和周虎化仇为亲,二是跟那夜店老板李亚军意外地谈成了合作,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此外,我还为魏航寻到了新的驻唱地点,想到乐队又能兄弟欢聚,且就在这离我上班不远的彭州……以后,定然每晚笙箫、夜夜狂欢了,想想便觉开心异常。
我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郭芓荞,忽而想起她为了汪铭跳夜场舞蹈的事……心中一阵翻涌,忽而想到个很好的主意,于是轻轻问她:“芓荞,以后别去夜店驻跳了好吗?真的不安全!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能让你既轻松、又能赚到钱。”
郭芓荞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满是伤痕的脸蛋令我一阵痛心。
但她充满期待地说道:“是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