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前者用身着污浊衣服来表现心烦意乱,后者以心非床席可卷来表明矢志不渝。
像这样一些极其生动形象的例句,都是《诗经》中用
“类比”的经典佳作啊。还有《诗经•曹风•蜉蝣》中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比喻蜂拥升腾的白色蜉蝣如同身穿雪白的丧服,借以暗叹生命的短暂;而《诗经•郑风•大叔于田》的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把驾驭马车比作人在编织而马在跳舞。像这样一类略显隐晦的比喻,也应归于类比行列吧。
战国后期,楚襄王听信谗言而屈原惨遭放逐,在如此背景之下,像横空出世的《离骚》,虽然延续了《诗经》风格,但其中的讽喻,俨然是
“比”与
“兴”交织兼备了。进入汉代,虽然文学风气昌盛,但是作家们大多屈尊权势而偏好浮夸,像《诗经》原本丰富多彩的讽刺劝谏,逐渐日趋沦丧,随之
“兴”的艺术特色,也就销声匿迹了。与此同时,辞赋赞颂,如日中天,于是类比譬喻,得以风起云涌,并且愈发繁华。
但是,从此之后像
“类比”一样的形式内容,则与产生《诗经》那一大时代的原始模样,简直就是形同陌路、判若两人啊。
论说类比的根本特征和具体方式,在选择比喻对象上,原本没有固定模式,确实就是变化无常;在内容方式上,既可以是声音,也可以是相貌,还可以是心绪想象,更可以是世间百态。
所以,战国时宋玉《高唐賦》的
“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是声音之间的比较;西汉初年枚乘《梁王菟园赋》有
“焱焱纷纷,若尘埃之间白云。”是外形相貌的比喻;还有贾谊《鵩鸟赋》的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则是用具体事物来比拟道德理念;再者,王褒《洞箫赋》中有
“优柔温润”
“如慈父之畜子也。”等句子,则是用声音和情怀来相互比对衬托。东汉马融《长笛赋》的
“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是用声音起伏与激烈辩论作比较;另有,张衡《南都赋》的
“起郑舞,茧曳绪。”则是形象事物之间的映衬。诸如此类的手法,在辞赋歌颂中间,确乎比比皆是。
甚至文章中使用类比之频繁,仿佛日常生活中间,天天都离不开
“类比”,反而一个月也用不上一次
“起兴”一样。因此,如此类比与比兴的使用频次不对称,所导致的最终结果,则是有较高艺术造诣的
“起兴”日渐衰退并趋于消亡,唯独剩下了琐碎、简洁、庸常的
“类比”方兴未艾且如火如荼。这也就是自秦末以及两汉以来的文章,之所以不如姬周时代庄严深刻和丰富多彩的一个重要原因啊。
纵观这一时期的文坛风气,特别是那些热衷吹捧扬雄、班固诸人,以及崇尚追随曹植、刘桢后面的作家们,无论描绘山川大河,还是夸赞云海万物,无不充斥着反复多样的比喻形容。
正因为如此,这期间的作品,不但辞藻华丽,而且夺人耳目,他们凭借的其实仅是类似《诗经》中
“比”这样一种艺术手段罢了。至于其他类似对文学作品,像西晋潘岳的《萤火赋》有
“流金在沙”,以及张翰《杂诗》的
“青条若总翠”等,虽然属于类比中性格比较鲜明的字句,但是在种类样式格外繁多的类比艺术手段中,他们同样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亦不过属于比喻的恰到好处而已。
毋庸讳言,对于作家文人而言,运用和评价类比的得失优劣,如果不是显而易见,也会是易如反掌,因为假如有谁把天鹅刻划比喻成了家鸭,那么即便不视为一无是处,也应该等同一败涂地吧。
总而言之:诗人文章多兴比,借物取景分枯荣;北胡南越风俗异,肝胆相照仁义同。
起兴情志必果断,类比镜影须自然;如同风从水面起,恰似行舟入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