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滋水峡谷的那一刻起,付莽一颗悬着的心就没落下来过。
唯一令付莽感到些安慰的是,冯翊城中还有不少粮草,他亲率一万军队进城抢粮,恳请夏侯赫在城外驻守,这位自视甚高的皇子竟然没有反对。
付莽这一生,有不少时间是在行军的马背上度过的,但他从未有过如此刻紧张的时候。
出了冯翊城后,滋水慢慢变浅、变窄。
西北向来干涸,荒芜的大地上只有滋水如玉带般点缀着。水流潺潺,裹挟着些许枯草从马蹄下冉冉而过,浅滩上偶有几块嶙峋的石头,也在水流的消磨下变得十分圆融。
数十年的征战经验告诉付莽,奚言所率的佽飞军一定隐匿在山谷的某处,所以自退军山谷伊始,付莽就大量地派出了斥候,但数次察探下来,皆回报是风平浪静。
运粮队被袭,全部粮草被付之一炬,这又让他想到去年冬天,想到去年发生在金城附近的那些战役。彼时,袭击大赵运粮队的还是北秦军。
想不到还没有半年时间,被围困的已然是自己一方了……
回忆起当初奚言离开时的场景,连付莽都说不清楚……当初放他离去,究竟是为了分裂大赵,还是放虎归山。
远处的云又落到山那边去了,一弯几近透明的月牙,已经低低勾住山头。
“殿下,前方扎营吧。无论情形如何,人马总还是要休息。”付莽对照着行军地图,发现前方正是一片山坳,“咱们的粮草还够消耗十多日,东面是出不去了……先放战鹰把求援信送出去,只要我们不退守城中,奚言是不会现身的。”
夏侯赫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他从未有这样消沉的时候,本以为可以凭借着麾下的精锐碾压那支所谓的佽飞军,可现在连敌军的面都还未见到,己方就已经变成了草木皆兵的惊弓之鸟。
所幸……所幸身边的将领是北秦的军神付莽,否则……自己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心中虽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听付莽的话,绕道北面撤退,但夏侯赫始终没有将这种想法表现出来。
营帐已经扎好,此时已然入夜,付莽严令麾下士兵不许点燃一切火光,数万军士,便只能靠着前些天随身携带的干粮果腹,连续高强度的行军,又只能吃些冷食,静待天明之际,北秦军早就困乏不已。
夜渐渐深下去,除了站岗巡逻的士兵外,整个营地都已沉入安眠。山中虽然很宁静,但付莽始终睡得很浅。
与北秦军营中小心翼翼的戒备状态不同,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佽飞军则是一副厉兵秣马的姿态。
随着最后一只放飞的信鸽落回,奚言已经肯定,距自己的计划成功,只差临门一脚。
“整军出发吧,目标,冯翊城以西的松涧坳。”奚言轻轻吩咐下去,“行军途中不许点燃火把,马蹄裹好,人也不许出声……此番出击,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佽飞军全军出击的效果,刘沛棋真的很想亲眼目睹,想亲眼看看这只浴火涅槃后的精锐,会在战场上斩获怎样的成果。
只是……奚言似乎并不着急。
松涧坳,正如其名,只是一处不太隐蔽的山坳,对于并不算庞大的军队来说,正好适合夜间扎营。
而北秦军,此时正在有条不紊地例行着夜间的巡视。他们并不知道,进入峡谷后的第一个变数,已经悄然到来。
“到哪了?还有多久?”
奚言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身侧的副将却丝毫不敢怠慢,稍一思索便给出了准确无误的回答,“禀公子,此处距松涧坳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若是吩咐急行军的话,三刻即可到达。”
“嗯……不用,按原速度行军即可,吩咐下去,待全军包围住松涧坳时,再行点亮火把。”
“这是为何?”发出疑问的却是刘沛棋,他本是久经沙场之人,当然知道火光在夜晚中虽可以用来照明,却也会暴露己方所在的位置,若是让北秦军钻了空子,或许己方就要功亏一篑了。
“这很好解释,”奚言先行将命令传达下去后,才对着刘沛棋道,“我们七万人,根本无法歼灭超过五万的北秦军,之所以点燃火把,只不过是威慑而已。让付莽相信我们只是想将北秦人赶出去,比让他相信我们是要歼灭他们容易得多。夜晚突然出现的火光,已经能吓到大部分的敌军了。”
“公子打仗天马行空,属下自愧不如。”
奚言轻轻一笑,却根本不将这恭维话放在心上。
越过最后一道山峦,松涧坳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