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法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硫娜也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两个人相互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城堡之中的仆人应该过来提醒齐默尔曼和比尤莱进晚餐。但是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来。格雷戈里带着一种家丁在四处搜寻着硫娜的下落,现在也应该回来了,但是硫娜和蒂法却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整个城堡静悄悄的。硫娜踮起脚尖向着窗外望去,外面了无人烟。她心里有些慌了,扔下手中的掸子开始往外跑。
“你要去哪?”蒂法跟在后面问道。
“回家。”
硫娜归心似箭,她直接从城堡的正面跑了出去。之前守在那里的两个侍卫已经不见了。硫娜在一百米之外看到了两个人的尸体。他们的盔甲上开了一个大洞,凄惨地倒在了地上。硫娜之前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几个人在城堡之中打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帮忙。看来外面的确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她直向着回到家里看看父母到底怎样了?喜欢喝酒的父亲直到现在或许还喝的醉醺醺的。要是真的遇到了危险,他反应的过来么?母亲也一直病病殃殃的,到时候没人帮助她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蒂法跑了过来,她看了看尸体,皱起了眉头。蒂法度过一些书,她知道这样的死法不是普通的兵器,甚至不是人类可以造成的。换句话来说,这附近的确有妖魔的存在。虽然硫娜和她刚刚打败了齐默尔曼,但只是因为运气好罢了。她们两个人面对妖魔的话,恐怕是胜多败少。蒂法想劝住硫娜,带着她逃跑,却看见硫娜一个人向着家狂奔。蒂法无奈之下只好追了上去。
“等等!不要太冲动啊!”
穿过城堡附近的集市,硫娜看到一些水果翻滚着落在地上,灰尘和果肉混在了一起。走过几栋房子,一辆马车横倒在地上,旁边倒着很多人。有些事穿着华丽衣服的有钱人,更多是的穿着布衣的平民。马车的车轮和平民的身体搅和在了起来,天空之中盘旋着乌鸦,它们发出的悲鸣是这集市上唯一的声音。硫娜摸了摸被鲜血染黑的土地,她很快就构想出了当时的情景:妖魔出现了,夹着马车的商人想要逃跑,但是更多的平民也在逃跑,他们在集市的入口处堵了起来。平民们相互拥挤着,他们肩并着肩,脚挨着脚,好像一堵墙。气急败坏的伤人挥动着马鞭,四头强壮的马带着马车冲了过来。两方相撞,人、马还有木头制成的马车混在了一起。最后谁也没能逃出去。
集市上的东西都四散着,就连小镇唯一的药店也大敞着门。里面的医生要不是跑掉了,要不然就是和那车轮搅在了一起。硫娜跨过了这些尸体,离开了集市。集市的路口上,分散着许许多多带着血的脚印。她看了这些脚印半晌,然后快速往前跑去。集市之外是一块块的稻田和一栋栋的风车。好像是路标一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在水田附近横躺着几个人,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肚子被剖开,露出里面红通通的腹腔和淡紫色的血管。夕阳下,这些尸体看上去好像是水田的一部分似的。鲜血的味道一直在腐蚀着硫娜的大脑,她想要跑得更快,更早一点回到家里面。
她在使用着“林间跑”的方式,不断地挥动着双腿。硫娜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气闷,之前和齐默尔曼对剑时造成内伤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硫娜连忙将“盘腿坐”之中肌肉的运动方式加了进来。这样虽然跑的速度变得有些慢,但是却更加持久。刚开始硫娜觉得血都要从自己的鼻翼之中用出来了,但是后来又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踩着云朵一般。硫娜突然被一种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牛的叫声又像是树林之中的风声。硫娜花了好久才领悟到那声音其实是自己的喘气声。她跑到了树林间的小溪附近,弯下身子猛地吸了一口溪水。冰冷的水灌倒肚子里面,硫娜觉得好像是往肚子里面坠了一大块铁块,眉心也突突地疼着。硫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迈动双腿。遇到树根和灌木,硫娜双手撑住树干,然后侧身跨过去。遇到沟壑,硫娜则展开身体跳过去。这样又跑了几十分钟,硫娜终于从看到了自己的家。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有极为暗淡的橙红色光还在天面徘徊。房子看起来好像是蹲在山林之间的一条大狗。硫娜迈动有些僵硬的腿,绕到了院门处。院门大大地敞开着,只是篱笆墙还好。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草帽。硫娜小心翼翼地拾起了草帽,在夕阳下,硫娜看到草帽有一半被鲜血所浸染。硫娜将草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感受着其中的重量。草帽有些大,将硫娜稻草一样干枯的头发压住。硫娜知道这顶草帽,这是父亲又一次醉酒回家带给自己的草帽。虽然硫娜的父亲在很多事情做得不够好,但是硫娜还是很喜欢他。
硫娜推开了里屋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堂屋的桌子上摆着餐具,应该是准备等着硫娜回家吃晚饭。在灶台里,一根柴火埋在灰烬里面,还在干巴巴地烧着。灶台里发出的火光照亮了母亲房间里的一张小桌子,桌上还有给硫娜缝补的衣服。硫娜的脸在火光之中忽明忽暗,她突然觉得好累,四肢都像是灌了铅一般,只想坐倒在地上。她面如金纸,嘴唇皲裂,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原来如此……这就是妖魔么?”
硫娜自言自语道。她突然想起来席梦娜说过的自己的经历。硫娜一直觉得被妖魔毁灭的村子完全是谣传,或者是发生在很偏远的地方的故事。自己所在的小村很安详,很和平,大家都是好人。但是这一天她看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直到现在硫娜也不明白为什么比尤莱会对齐默尔曼迷恋到那种程度,他也不懂为什么齐默尔曼和席梦娜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懂为什么蒂法杀了自己父亲之后会笑出声来,也不懂周围一起生活的村民都到哪里去了。一切就像是梦中的过家家一样,大家围成圈,拍手,欢笑,然后各走各的路,消失的无影无踪。
硫娜将自己的姿势改为盘腿坐,她开始渐渐平息着自己的气息,回复力气。随着力气的恢复,硫娜发现自己心中的悲伤似乎也在一点点地被抹去。好像悲伤也是身体之中某个伤痛一般,正在被小心翼翼地细分,瓦解。硫娜不由地想要笑,她现在连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家中的一切,不论是被积水侵蚀了边缘的木门,被烟熏黑的灶台,亦或者是母亲常用的针线和父亲那沾着黄色泥土的锄头-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人的存在而存在的。当人类消失了之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硫娜站起身来,身体之中的悲伤和无助已经被医治好了。她抚摸着冰凉凉的栅栏门,然后将头顶上的草帽放到了栅栏门上,感觉有些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