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正是懒人剑法之中的“看见果树打一杆”。这一招要求硫娜低伏身体,然后右手横扫,左手下垂。但是硫娜用这一招只是为了躲避齐默尔曼的剑,只要低下身子就可以了。席梦娜教她的时候,让硫娜用身体记住了这套剑法。硫娜之后用这套剑法的时候,更多的是依靠本能来使用。现在听了蒂法的提醒,硫娜连忙将手臂收了回来,这样动作一下子简化了很多。
这一招躲过去之后,硫娜心中的思路清楚了很多。她开始尽量只用最精简的动作躲开齐默尔曼的剑招。齐默尔曼看到硫娜的变化,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挥剑。硫娜随着齐默尔曼的剑势变化,开始一一精简懒人剑法这六十四招剑法。有的时候应该举高的手放到身前就停了,有的时候应该下蹲的身体微微弯下膝盖即可。硫娜把这六十四招剑法用了整整三遍,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只要把握了这其中的神韵,动作不用做到位也可以。
硫娜本身不是真的笨,她只是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他人。现在明白了剑招之中神韵的重要性,她不由地开始重新审视席梦娜教给自己的“盘腿坐”。当时她看到席梦娜坐在树下疗伤的时候,也不是完整地用出了盘腿坐。她只是平常地坐在地上,只是身上的肌肉在像盘腿坐姿势那样对抗着。硫娜学着当时席梦娜的感觉,又重新试了一下。她发现“盘腿坐”不一定非要站着,站着可以,跳着可以,甚至上下颠倒金鸡独立也可以。
齐默尔曼看到硫娜的招式变化越来越流畅,他也开始不断地加快手中的剑招的速度。硫娜之前光是躲开齐默尔曼的剑就要累的满头大汗,现在她却很快适应了齐默尔曼加快的剑招,甚至还有空闲在这其中使用“盘腿坐”。硫娜这六十四招剑法越用越顺,越用越高兴,小脸上泛着光,浑身上下都微微出汗。
齐默尔曼冷哼一声,手中的剑连续朝着硫娜的脸上刺了三下,又朝着硫娜的下腰砍了一刀。硫娜一晃头,躲开了这一招,这用的是“午睡起来伸懒腰”的上边动作。而她脚下也不闲着,跳起了“林间跑”的步伐,灵巧地躲过齐默尔曼砍向下三路的剑招。齐默尔曼往前一个箭步,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直直地刺向了硫娜的胳肢窝,端的是难以防御。硫娜不慌不忙,先是使了一招“跳下溪水来摸鱼”,然后跳到一半又变成了“蹲下身子捡果子”顺势倒在了地上,两只腿踢向齐默尔曼。齐默尔曼没想到硫娜还会反抗,愣了一下,被硫娜一脚踹到了腿筋。
齐默尔曼吃痛得大叫一声,又砍了一剑。硫娜也不站起来,左手用了个“砍大树”,一挥手中的掸子,轻轻挑向齐默尔曼的手腕。右手用了个“看到溪水喝一口”,手斜斜地抹向了齐默尔曼的后膝盖。齐默尔曼吃过一次亏,不敢让硫娜碰到自己,连忙向后跳。硫娜微微一笑,她左右手还摆着“砍大树”和“看到溪水喝一口”的姿势,下身却依旧是“盘腿坐”。这盘腿坐劲力上涌,硫娜就觉得一股老气涌上喉头。她张嘴咳了一声,从嘴中咳出了一口血痰。痰是半青不浓,只是带着些许鲜红的颗粒,这是硫娜体内的淤血。咳出这口痰之后,硫娜觉得神清气爽,耳清目明。她手不撑地,两腿左右一较劲,身体很自然地弹起。那六十四招剑法和席梦娜教给硫娜的几个姿势已经融会贯通,不分你我。
齐默尔曼见硫娜从地上站起来,咳出了一口痰,知道她的内伤已经没有大碍。
“你终于学会怎么偷懒了么?”
硫娜听这话一愣。
所谓“懒人剑法”,自然不能循规蹈矩地一招一式完全照搬。能够怎么偷懒,怎么做的自然,就要怎么做。这懒人剑法的奥秘,硫娜是从刚才惊险的对招拆招之中领悟出来的,为什么齐默尔曼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硫娜悟到了剑法之中的真意,只觉得自己心境空明,之前没想通的很多事情也渐渐的有了头绪。她困惑地看着齐默尔曼,她在刚才和齐默尔曼的对招之中发现了很多疑点。刚开始硫娜剑法不连贯的时候,齐默尔曼出剑速度也不快。到了后面硫娜剑法纯熟了之后,齐默尔曼出剑的速度也变快,好像是故意在照顾硫娜的速度一般。
齐默尔曼对硫娜的惊讶不以为意,他垂下剑,完全没有再打的意思。
“小姑娘,我问你。教你剑法的那个人,现在在哪?”
硫娜一惊,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测。齐默尔曼对着懒人剑法如此熟悉,或许对席梦娜也很熟悉。或许两个人本来就认识。想到这里,硫娜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
“昨天走了。”
“做了?”齐默尔曼听完之后,吃了一惊,连忙追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月前来的。”
“那为什么走了?”
硫娜听了这话,想到了当时席梦娜离去的情景,心里十分难受。她觉得席梦娜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不怎么好,但是说出来的话都是金玉良言。自己是在不应该对她闹脾气。
“她……她是被气走的。”
齐默尔曼一听这话,脸上血色褪去,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他本来长得很严肃,身上也带着贵族特有的气度,但是现在却像是个疯子。
“是啊,被气走的。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被气走的也是应该的……”
硫娜听着不明所以。明明是硫娜惹了席梦娜生气,为什么齐默尔曼会觉得是席梦娜在生自己的气呢?
“不,不是因为您,怕是因为我被气跑了。”
硫娜连忙这样解释。齐默尔曼听了这话,好像是狮子一样扑到了硫娜的面前。硫娜毕竟还是有些年轻,和齐默尔曼聊了几句之后就对他放下了戒心。她毫无防备地被齐默尔曼抓住了双肩,她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好像是进了灶台一样火辣辣地疼。
“因为你?为什么会因为你?”
齐默尔曼抓着硫娜的肩膀不断地摇晃着,他仔细地盯着硫娜的脸看,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似的。齐默尔曼看了半晌,突然愣了神,将硫娜放下,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你啊!的确是因为你。”齐默尔曼缓缓地点着头,“看到你,她在生我的气。我做了这种事情,她的确会生气。她生气了,不想来见我,所以她要将剑法传给你,的确这样是最应该的了……”
硫娜和蒂法呆呆地看着齐默尔曼一个人默默地念叨着什么。他们听了半晌之后,发现他只是车轱辘话来回念来念去。突然,齐默尔曼愤然起身,抄起手中的剑,直向着硫娜和蒂法砍过来。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这一剑的速度远超硫娜的想象,蒂法呆呆地愣在原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硫娜心里焦急,先是用“起床之后一杯水”将蒂法拉走,然后下身转成“跳下溪水来摸鱼”,做到一半有变成“走在路上摔一跤”。连变三招之后,硫娜才拉着蒂法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这三个变招每一个都精妙异常,稍有差池两个人怕就是要挂彩,硫娜用完之后也觉得气喘吁吁。现在她才知道刚才齐默尔曼之前一直都在留手。
“他好像也疯了。”
蒂法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她看着坐在地上痴痴笑着的比尤莱和手舞足蹈的齐默尔曼,不禁摇了摇头。
“全都疯了。”
齐默尔曼的下一剑又飘了过来,硫娜感激伸出手中的掸子来阻挡。
“你左边,我右边,一块上!”
蒂法点头示意,掏出尖刀和齐默尔曼战在一处。硫娜手中的掸子很长,蒂法手中的尖刀短,两个人长短相互互补,一时之间齐默尔曼的长剑也无从下手。硫娜和蒂法一起练了很长时间的剑,两个人心有灵犀,剑术上也多有契合。蒂法一个眼神,硫娜就能心领神会。而现在齐默尔曼神志不清,虽然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但是招式都是直来直去。此消彼长,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只见硫娜这一手“看见果树打一杆”,横扫着往齐默尔曼的腹部打去。齐默尔曼招式精炼,变招极快,抬手就是一剑荡了过来。硫娜不敢和齐默尔曼的长剑相互接触,想要收手,往后回头撤步。这一回头可不要紧,她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尤莱手中拿着一把尖利的匕首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硫娜应付齐默尔曼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经历,竟是没发现比尤莱是什么时候来的。
比尤莱开始见了齐默尔曼,变得迟迟呆呆,后来慢慢地好了起来。但是她心思缜密,知道现在齐默尔曼和他的女而蒂法反目成仇,正是关键时刻,所以她故意装作是傻子,坐在地上不动。她一直隐忍到现在,三个人斗到了关键时刻,比尤莱这才揣着匕首准备偷袭硫娜,来帮助她的情郎。这一招不可谓不毒,硫娜和蒂法之前都以为比尤莱已经疯了,没有将她纳入考虑的范围。现在硫娜要是回头撤步怕是要糟了比尤莱的毒手,但是要是不撤步,或许就要和齐默尔曼硬碰硬地对剑,受到内伤。
电光火石之间,硫娜做出了决定。受内伤还有办法医治,要是被比尤莱伤到了关键部位,怕是要死在这里。她一咬杀,手中的“看见果树打一杆”变成了“砍大树”。这“砍大树”是硫娜学会的所有招式之中力量最大的一招,可以将两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斩断。齐默尔曼的剑和硫娜的掸子碰在了一起,木制的掸子竟然也发出了金石之声。硫娜就觉得一股震动顺着两只手臂蔓延到了胸口。她强行扭转身体,让肌肉形成“盘腿坐”的姿势。一时之间,“砍大树”和“盘腿坐”竟然合二为一,不分你我。硫娜觉得一股反向的震动从自己的下身翻了上去,不断地抵消着来自于齐默尔曼的反震之力,竟然生生挡住了这一剑。
虽然这一剑挡住了,但是硫娜手中的掸子却爬上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只听“啪”的一声,硫娜手中的掸子断裂开了来,无数的木屑飞溅开来。硫娜心里叹了口气,连忙扔掉掸子,躲过那飞溅的木屑。她知道没了武器,对上齐默尔曼怕是难上加难。只不过硫娜身后的比尤莱被硫娜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无数小碎片冲着自己飞了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躲着。这一躲可不要紧,正好跑到了齐默尔曼的剑下。齐默尔曼的剑毫无停顿,在比尤莱的脸上一扫而过。
“啊!”
比尤莱惨呼一声,脸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只眼睛被削到了天空。齐默尔曼的剑上带着他身上的巨力,这巨力打在人身上会发出一阵阵反震。硫娜之前就吃过这个苦头。这下花在比尤莱的脸上,比尤莱的伤口像是被炸开了一样,往外翻着白肉,血汩汩地涌出,看起来异常可怖。
齐默尔曼被这声惊呼弄得清醒了不少。他看向了比尤莱的惨状,心里一震。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比尤莱,但是毕竟相识多年。齐默尔曼手中的剑一下子坠到了地上。
“比尤莱……我,我不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