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雨水朦朦胧胧,落在青石台阶上,落在小桥流水中,还落在浑浊上升的水位上。
淮安府居民可以松了口气了,酒肆街面上,那些眼神凶恶的短打汉子一批批的出了城。
漕帮生死签抽完,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平常狠捞油水,这时候不得不来上一刀。
你不自己割,漕运总督就要给你来一刀了。
而说到底,这些漕口的话事人在乎的不是人,而是撒出去的银子。
扬州龙王郭通就站在甲板上,已经有些肥胖的身躯被雨水一浇,仿佛抹去的伪装,将骨子里的凶悍气质拔了出来。
“郭爷,不通知五爷就开船吗,”船工胆战心惊的问。
“你以为他会来吗,套了身官皮子,这里又不是自家地盘,呵,我这位小兄弟翅膀是真长硬了。”
脚步声响起,黑心蚊顶着雨水爬上了船梯,背后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恶汉,船工咽了口吐沫,他看到对方脚面上还有一滩没干的血迹。
“都处理干净了。”
黑心蚊招手,背后递来一口木盒子,郭通用指头挑开,炮仗叔皮肤惨白、五官撑开、满脸惊恐,脖子上的皮肉似乎切的不整齐,脑袋在盒子里晃来晃去。
郭通面无表情的看着,雨水打在这中年老男人的头颅上,顺着头皮滑落,像是在流泪。
“炮仗跟了我多少年了?”
“从码头上做事起,差不多有十年了。”
“我对他不好吗?”
“扬州造船场是工部衙门督造的十六座大河场,当初大哥为了把这老东西强塞进入,给提举司洒了不少银子,还欠一个大人情。”
“那你说,他为什么背叛我?”
黑心蚊犹豫了一下,道:“好像是大嫂通了官面上的关系,给他儿子在苏州织造坊找了个好职位,他们家在苏州的大宅子,都是大嫂给置办的。”
“呵,又是官面的人,下九流再怎么说也是下九流,拼死争出的利益,比不上官面上的两张嘴,你说,良白羊那个小贱人为了在我眼皮底下放个人,是不是又跟哪个官老爷睡觉了?”
黑心蚊低头,不敢回答。
“回头找个好地面把他埋了,老东西跟了我这么久,不能让他死无全尸,”郭通合上盒子,面无表情的道:“顺便还有他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个三岁小孙儿,让他一家老小在下面团聚。”
“……是。”
“监视老刘的人安插好,他儿子刘平安只要还控制在我们的手下,他就不会有二心。”
黑心蚊犹豫了下,小声道:“断指刘毕竟是老兄弟,就算那小子救过他的命,大是大非他还是能分的清的——”
郭通冷笑道:“朝廷上的大是大非那才叫大是大非,我们的不算,江湖上十个扬州龙王,比不上上面的一句话,当年漕帮第一罗祖爷怎么被朝廷害死的你不知道?”
“你以为那小子势单力孤,我告诉你,现在势单力孤的是我们,官面上的两条线,一条是漕运师爷的,另一条是京城里,跟我们打交道的那些低级官吏关键时刻能顶个屁用,本来只要给我三年时间,我就能彻底拉出一条网来,黑白二道通吃,但现在这两个人都要反我!”
郭通表情变的狰狞而扭曲,甲板在他脚下‘嘎吱’‘嘎吱’直响,一座千料的大船,仿佛船头要被压的沉下来似的。
黑心蚊眼神狂热的看着这一幕,在他眼中,郭通是无所不能的,低声道:“郭爷,怎么办。”
“只要官面上不动我,江南武行人没一个能压的住我,所以那封信一定要追回来,还有,跟罗法说,他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只要那位皇子殿下能撑我,我郭某人也是可以做朝廷鹰犬的。”
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半个天际,郭通就像是闪电化作的巨人,撑天支地。
“我那位小兄弟在淮河龙王这里,我是拿他没法子,但只要他一旦出了城,派人斩他,斩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