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猫儿想到这一点,此前的思路便被打断,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尚有其四,辽东之地,当真有利可图?若无利可图,如何招募人手,相随郎君?”
这第四点有些勉强,不过众人也是深以为然的模样。叶畅再看其余人:“贾兄说了他的想法……诸位呢,有何疑惑,某一并解之。”
南霁云道:“某并无顾忌,豁了性命陪郎君就是,想来郎君亦不会亏待某家人。”
善直也摇头,表示他没有什么顾忌的。叶畅轻轻敲了一下座椅扶手,然后开口道:“贾兄前两个顾虑,其实是一件事情。前朝炀帝与太宗东征时,辽东乃高句丽国所盘踞,以一国之力抗衡,又有天寒地冻、山河之险,大军施展不开,故此麻烦甚多。而今名义之上,此处乃大唐府州,新罗人妄认祖宗,垂涎此地久矣,鞍羯人建渤海郡国,亦暗中于涉此间事务……”
如同叶畅所言,现在的辽东,正因为插手的势力太多,反而倒成了三不管之地。新罗虽是垂涎,却不敢过于冒犯大唐这个宗主国,因此唯有悄然下手。渤海郡国虽是在辽东穿行无忌,甚至曾经借道辽东攻到山东的登莱,但他们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北面的黑水。而当地原高句丽遗民,既有想要复国的,也有想要自立的,更多则是打酱油的——这正是一个机会。
“我们并不是说要立刻怎么要,只是在辽东南部,寻一个立足之基,有此基石,我们将赚钱的产业移到此方来,朝廷的权贵再想伸爪子,伸一只剁一只就是。”
介绍完辽东情形之后,叶畅总结道。
“若是有人摘桃呢?”
“营州之乱后,朝廷对辽东便几无控制,如今营州一带,又是契丹、奚人杂居,节度使安禄山好大喜功,必逼其为乱,好立军功以邀朝廷之赏。到那时,谁还能伸手伸到辽东来?”
“人手,朝廷不会允许我们招募太多人手吧?”黄衫客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突然道。
“人手问题好解决,我们只需有几百人的核心即可,辽东自有汉人,而诸胡与大唐车书本一家,稍加诱导,便可使之入华夏汉人为主,归化为辅,有几百人,便可控制几千人,有几千人,便能影响几万人。若能有几万人,便不虞不可立足。以我等之能,立足一年,便不虞自保,能有三年,便可进一步了
这个规划,解决了最后一个疑问,众人都沉思起来。叶畅见他们还有些犹豫,笑道“其实,辽东气候与山东、河北无异,水土肥美,物产丰茂,此天授华夏之地也。我等至此,行班超之事,青史留名,便在此耳”
贾猫儿、黄裳客都是游侠出身,南霁云亦以忠义自诩,让他们背离大唐,多少有些心结,但让他们当大唐的班超,则再无心节。黄衫客第一个奋然振臂:“朝廷任官,非有门路者不可得进,如今我等自创一片天地,归来再看朝廷诸公一副何等嘴脸”
“正当如此”贾猫儿也道。
“大丈夫能得青史留名,何惧马革裹尸”南霁云道。
“阿弥陀佛……辽东可有好吃的?”这是善直的态度。
在场诸人,算是敲定了大略,接下来便是细节。或真要去辽东,靠着他们这几人显然是不成的,至少要有数百名勇猛敢战之士。叶畅自家宗族子弟,随他去陇右的二十余人,自然不是问题,族中还可以选募二十余人出来。另外,修武、武陟二县宗族势力,再选出五十余人,亦不难。事实上,叶畅完全可以在这两个县,招集数千人的队伍,只不过这样会犯朝廷忌讳罢了。
然后就是秦老汉他们这样的灾民,其中抽百余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灾民得了叶畅几乎救命之恩,而且跟着叶畅看得到前途,故此也都愿意相随。
这两百人为骨于,再招一些流民,凑个千余人,便可以在辽东择地定居,有个数月熟悉周边情形,便可以进一步拓展了。
“两京游侠儿,逞勇斗狠之辈,亦或可用?”黄衫客听得叶畅谈起远征人员组成,总觉得核心力量少了。叶畅所说的骨于,便是战斗力量,这两百人用于街头斗殴,那自然是人多势众,可用于远征,则明显不足。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两百人,我可是要当一千人用的。”叶畅略一犹豫:“我在乡中,素有威望,子弟们家中多得我好处,故此乐意服从效力。洛阳城之灾民,已经以纪律约束了一年有余,我待他们又有恩,他们也会听从于我。两京游侠儿,虽是勇悍,却无纪律,军阵之上,个人武勇威力有限。”
又看了南霁云与善直一眼,笑着补充道:“自然,若是能有善直师、南八和韩兄这本领,那又作另说。只是两京游侠儿,有几人能有这等本领的?”
旁边贾猫儿讪笑道:“莫说某已经老了,便是年轻之时,也难在善直师手下撑过两招。”
“贾兄你如今要费心力的,却不是这边。对了,大观园这儿,贾兄还要留着,不过要务色人手准备接替你,待我们在辽东立稳之后,屯田营建,都需借助贾兄之力。”
贾猫儿自然明白,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叶畅正色道:“此事于系众大,诸位都得守口如瓶,我们还须同心协力……若是诸位不弃,我愿与诸位结义,如桃园旧事,今后我等兄弟同心,共做一番大事业出来,诸位意下如何?”
此时《绣像三国志演义》风靡天下,那桃园结义的故事,更是让诸多自诩英雄者神往。故此叶畅一说此事,众人都是大喜,当下便再叙年齿,贾猫儿年最长,是为长兄,南霁云其次,故为二哥,善直莫看一脸老相,他自己说自己今年才是二十九岁,便为三哥,黄衫客比叶畅大两岁,乃是四哥,叶畅年最幼,便成了老五。
叙完年齿,贾猫儿正色道:“各位兄弟,咱们以年纪分老少,却不以此定尊卑。五弟虽是最年幼,可智虑深远,又才高隽秀,乃我等之主,这主从之位,各位兄弟要切记,切莫弄得兄弟都做不成,反倒成了仇敌”
他在长安城中浮沉多年,又是四十岁的人,考虑事情比起旁人要周全得多。叶畅要叙年齿结义,那是为了让众人能同心协力,彼此情谊更进一步,但是若因为是结义兄长就对叶畅指手划脚,甚至想着发号施令,那就差了。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出了事情之后检讨要好。
叶畅暗暗有些惭愧,这是贾猫儿心思细腻之处,想得比他更深更远了。
“贾大哥说的是,咱们虽是兄弟,却不可乱了主从。”南霁云也应了一声,他如今算是死心塌地跟着叶畅了,因此接口道:“叶郎君,受我一拜”
“二哥……”叶畅一愣。
南霁云拜了下去,贾猫儿、善直也跟着下拜,那边黄衫客微微犹豫了一瞬,便也拜倒。
方才贾猫儿那番话,主要就是说与他听的,见他也拜倒,贾猫儿心中一松,便只剩余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