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宝元年到天宝四载,三年时间里,叶畅四处奔走,百般筹划,其中艰辛甘苦,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都很难体会得到。
而最近半年,特别是长安的这一个月的经历,让叶畅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早就有的计划提前。
这个计划,放在此时,是很有些大逆不道的。叶畅敢对善直、南八等人说,是因为这些人当得起他的信任,但对李治,叶畅却不这样认为。
但是李治对他今后的计划又有用,故此,必须给李治一定的考验,包括方才故意将她支走。若只因为这点小事,李治便生出怨憎之心,那么此女便无法担当重任,反之,则可以考虑让她慢慢接触叶畅的核心机密。
留下的诸人,神情都严肃起来,叶畅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显然,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有些与国法不容的。
“今次在陇右,在长安,善直师,南八,你们觉得最大的危险在何处?”
贾猫儿心中一动,叶畅这般问,危险自然不是来至犬戎这类明面上的敌人。善直有些茫然,挠了挠新剃的光头:“危险?洒家未曾觉得危险啊……”
南霁云横了他一眼:“背后。”
善直向身后望了望,什么也没有看到,当下道:“也没有危险啊……”
“是背后,原本看似自己人的”
善直这才恍然,“阿弥陀佛”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叶畅点头道:“正是背后,诸位,坦率告诉诸位,我手中如今除了棉纺之外,又有一种新的产业,几乎可以日进斗金,其收益之大,胜过此前任何……但是我却不敢为之,眼睁睁看着无数钱却不敢去赚,便是怕着背后。”
“我思来想去,狡兔三窟,若是不给人知晓这产业是我的,只以为来自于海外异邦,或可换得安宁。恰恰此时,我海船已成,故此,我有意扬帆海外,寻一异域之地,建一基业之本。”
听得他这样说,众人都齐吸了口气。
这可是危机无限的事情,叶畅却说得如此轻松
“诸位,我之海船,能抗一般风浪,比起水师的巨舰更为坚固,故此海上并不是那么危险。”
“可大海茫茫,叶郎君,如何能寻到安身立命的基业之所?”
“司南。”叶畅道:“有司南在,便是海上,亦能分辨方位。另外,我所说的安身立命之所,离大唐本土亦不会太远。”
“何处?”
“安东都护府弃地。”
叶畅终于将自己的目标说了出来。
所谓安东都护府弃地,大致在另一世的辽东半岛一带,在灭高句丽之后,这里便归属于大唐安东都护府。但是因为路途遥远,特别是陆路要经过契丹、奚等族控制的区域,而新罗、勃海郡国等又不时骚拢,故此大唐步步退缩,屡移都护府治所,就前年,更是撤至辽西故城。
整个辽东半岛,几乎就成了无主之地
此处民族混杂,汉人有,高句丽人有,契丹、鞍羯、奚、新罗……诸族混杂。原本安东都护府在时,各州官员,颇有汉人,但安东都护不停西撤,如今各州官员已经多为异族。
“那儿……不好过去吧?”
“好过去,自登莱乘海船,沿途每百里便有岛可避风停锚,不过四五百里即可于都里镇登岸。我在武陟之船,大伙亦当知晓,但此船能力,诸位或许不知。逆风逆流亦可前行,一个时辰平均下来,能行二三十里,也就是说,自登莱至都里,快的话只需要一日半,慢的话也不过是三日,比起长安到洛阳,也不过如此”
叶畅所言,让众人都是一喜。
“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去了辽东,当地人……怕是不允吧?”
“允不允,乃大唐说了算,普天之下任何重大决定,都理所当然由华夏出。”叶畅昂然道:“我不瞒诸位,如今我是在募集人手,只要人手能足,我便会想法子自朝廷获取一个名义”
“名义?”
“对,或辽东守捉,或其余什么职司。”叶畅说到这,神情一正:“我不瞒大伙,我争取这个职司,走的是玉真长公主的门路,名义上是准备海外寻仙访道。”
叶畅抛出来的这个计划,实在让人心中讶然。众人一时之间,只考虑这其中的风险,根本无法考虑其间的收益。过了一会儿,贾猫儿有些犹豫地道:“十一郎,我觉着……至少有几项需要慎重考虑。其一,前朝炀帝与太宗皇帝征高句丽时,都是历经千险,数十万大军尚且如此,遑论咱们区区几人?其二,安东都护府年年西侧,怕亦是朝廷力有不逮所致,连朝廷都守不住之地,咱们能否守住?其三,你所言辽东,乃苦寒之地,我们啊呀,棉衣、火坑,十一郎你早有布置?”
众人也是霍然惊觉,其余事情都是人力可抗,唯有天寒地冻,非人力能抗之,但叶畅先是在中原推广火炕,然后又引进棉花,这两样确实将辽东的寒冷考虑进去了。若真是叶畅早有准备,那当真是深谋远虑
他们都看向叶畅,只见叶畅微笑颔首。众人恍然大悟,心中暗暗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