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修瞧了眼那击鼓喊冤的汉子,眸中浮起鄙薄之色,语带不屑口气道:“此人是个讼棍,整日游手好闲混迹街头,专找家里出事,甚至出了人命的,巧言令色蛊惑他们打官司,不仅代写状纸,还代诉公堂,以此牟利。”
他不解地转头看向方泓墨:“渊渟见过此人?”
这一瞬间,方泓墨舒展眉宇,敛去眸中阴沉之色,摇头淡然道:“不曾见过,只是瞧他神情举止,看似不像告状苦主的亲人,击鼓时的动作却又十分娴熟,不由生出疑惑来。”
谢齐修赞道:“渊渟果然心细如发,修自愧不如。”
“哪里,实在不敢当此赞誉,小弟只是恰好注意到了而已。齐修兄才是真正心细如发之人啊。”
谢齐修闻言谦虚了几句,与他们辞别。
方泓墨请王老大夫先上车,自己却不立即跟上,站在车旁,低声嘱咐方元与另两名小厮:“你们三人在这附近散开,留心刚才那击鼓鸣冤的汉子,若他出来,你们就悄悄跟着他,看他都去哪里厮混,做些什么事,见过什么人。最好能知道他住在哪里。”
方元与另两名小厮点头领命,方泓墨又想起一事,叮嘱他们要小心谨慎,此人心狠手辣,只可远远跟着,若是万一被他察觉,就不要再跟,回家禀报就是。
方元惴惴不安地答应了,紧张之余又有些小激动,与另两个小厮各自散开。
他眼尖地发现一块好地方,在京兆府大门斜对面的墙根处有块青石,正好晒得到日光,又方便看着大门口进出的人,便手疾眼快地抢在另一名小厮之前往青石上面一蹲,得意地享受着冬日暖洋洋的日头,假装是在等自家主人办完事从衙门里出来。
方泓墨见他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由笑着摇头,上车先送王老大夫回医馆,再回方府。
回到朝岚居,恰好遇见从厨房过来的心香,他见她提着银壶往主屋而去,便问:“阿晗醒了吗?”
心香赶紧放下手中银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回道:“回少爷,俞少夫人前来探望,少夫人便起来了,此时她们正在里面喝茶呢。”
方泓墨听说孟云英在里面,眉梢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忽然就不太想进去了。
心香正要入内去添水,见方泓墨本来要进去的,却驻足原地不走,她又不能走在主人前面,就有些为难起来。
方泓墨见她窘状,哂然一笑,当先朝里走去。心香便提起银壶,跟在后面。
他还在数百步外,就听见主屋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清朗的大笑声,不觉抽了抽嘴角。
转过假山与几丛梅树,他就见赵晗与孟云英坐在屋外的庑廊下头说笑,廊下置一圆桌,桌上摆着宜兴紫砂茶具与八色果盘,桌旁的地上架着竹炉,烧着炭火,上面搁着一只银铫子,正在烧着水。
心香默默地走到炉边,往银铫子里添满热水,躬了躬身退到一旁。
赵晗见方泓墨回来,笑着喊了他一声:“泓墨,云英来看我了。”
孟云英仍然在笑,转眸见到他后,止住笑声,起身道:“渊渟回来了?”
方泓墨朝孟云英随意地点了下头以致意,又望向赵晗,随口问道:“怎么坐到外面来了?小心别碰着脚。”
赵晗含笑道:“一直呆在里屋也是气闷,正好云英来了,就让丫鬟扶我出来透透气,晒晒日光。”她向前伸手,让阳光照在自己掌心,照得掌心一阵暖意融融,“稍早的时候日头还低,坐着就能晒到,现在日头正了,得伸手才能够到。”
云英啧啧摇头:“居然连坐哪儿都要管……阿晗啊,我看你被人从头管到脚,简直就像坐牢一样。”
方泓墨没好气地瞪了云英一眼:“喝我的好茶,吃我的果子点心,坐在我家里的凳子上,还要说我的不是。我看是子毅没把你管好才对。”
云英杏眼一睁,满脸诧异:“这明明是阿晗请我坐着喝茶吃点心,我又没欠着你什么,凭什么不能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一个人若是行得正做得直,还怕别人说几句吗?”
方泓墨无奈笑了笑,放弃与她斗嘴仗,转向赵晗时,脸上笑容便柔和了许多:“阿晗,你昨夜几乎没睡,这么累怎不多歇息会儿?”边说边瞥了云英一眼,听到没,识趣地快点告辞回家,折磨子毅去吧!
但是云英丝毫没接他这个暗示,反而好奇地问赵晗:“你昨晚做什么了一夜没睡?”
赵晗瞪了方泓墨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非要提昨夜之事,虽然云英为人直爽,毕竟与她还没熟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更何况她也不晓得家里出了这种糟心事,要怎么和别人说。
她叹口气,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弟妹小产,昨夜里又突发血崩,我深夜里赶过去,在她那院呆到快天亮了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