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交引价一天天涨上去的时候,他既高兴又害怕,每一天他都会想,差不多了,明天就去卖掉,可每次到了第二天去交引铺查完兑换价,他又不舍得卖了,就这么着一直拖下来了。
“本来我想即使跌也不会跌得太惨,看看差不多了我就卖,没想到会有打仗的传闻……我今日赶去铜鼓巷时,每家交引铺都挤满了人,连巷子都被堵住了,他们不停的压低收购价,仍是有人肯用更低的价钱抛售……”
赵采嫣脸色惨然打断他的絮叨:“到底亏了多少?”
“……好不容易才卖掉,只余这些了。”
方泓砚拿出怀中数张银票,赵采嫣抢过来一看,手就抖了起来,她二千多两的嫁妆,如今竟只换回这三百两,连两成都没剩下。她心口一阵发凉,小腹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采嫣,这些钱,我还要拿去补上铺子里的亏空……”
赵采嫣茫然抬头,看向泓砚,他方才说了什么?
方泓砚吞吞吐吐道:“我还挪了铺子里的钱……”
赵采嫣逐渐反应过来了,气得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用颤抖的手将银票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方泓砚本能地低头去捡地上的银票,赵采嫣见他居然不来安慰自己,反而去捡银票,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抄起桌上的茶壶,用力往他身上砸了过去,茶水飞溅中,茶壶重重砸中了他的背。
方泓砚“哎”地叫了一声,也顾不上银票了,慌忙站起来,捂着自己后背叫道:“采嫣,你怎么……”
赵采嫣觉得还不解气,又拿茶杯去扔他。要是砸中了还好,偏偏方泓砚这会儿有了准备,扔了几个都被他躲过了。她怒火冲头,端起桌上的托盘就朝他打过去。
方泓砚慌忙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打过来:“采嫣,你先停一停,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要我听你说,可你把我说的话听进耳朵里没有?你要是当时肯听我一句,还会有今天吗?”赵采嫣用力挣扎,一面仍试图用托盘去打他。
丫鬟们在外间听进里面争吵,只面面相觑,不敢擅自进来。等听到茶壶茶杯摔碎的声音,她们才急忙进来,却惊见少爷少夫人居然打起来了,慌忙劝解,只是不敢靠的太近,怕被殃及池鱼,可她们哪里劝得动少爷与少夫人啊。
两人扭打中,赵采嫣踩着地上水渍,脚下一滑,顿时失去平衡,身子往侧后方摔倒,方泓砚抓着她的手腕,也被拽着一起摔倒。
从芝从兰还在方泓砚后面,想去扶也来不及,就见他们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赵采嫣站在桌旁,倒下去时腰腹柔软处在圆凳上重重撞了一下,再翻滚着地。
方泓砚急忙松开她手腕,用手撑住地,才没压到她身上,却见她本来姣好的五官紧皱成一团,满脸痛苦之色,如虾米般蜷缩起来,口中发出微弱呻.吟:“痛……”
方泓砚慌慌张张地把她抱到床上,命从兰去请张大夫来。
赵采嫣只觉小腹中剧痛远超臀背之痛,惊惶失措地拉着泓砚的手道:“我肚子里痛的厉害,孩子,孩子……”
方泓砚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勉强安慰了她几句,扶着她转过身去,撩起衣裳想查看一下她后背伤势,忽见她裙下洇出一滩血色,不由脸都白了。
“出血了?是不是?”赵采嫣死死掐住他的手,指甲陷入他肉里,疾声追问。
方泓砚无言以对,但看他神情,她不由面如死灰,五指骤然松开,全身瘫软。
等着大夫来时,方泓砚焦虑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丫鬟们快手快脚把地上的碎瓷片与水渍清理干净,尽可能地不发出大的动静。
躺在床上的赵采嫣却显得异常安静,只是双眼死死盯着帐顶,眼神十分吓人。
正值深夜,万籁俱静,她忽然开口,带着深浓恨意,低声道:“方泓砚,你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闻言方泓砚脚步一滞,深感愧疚地望着她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
“先听我说完。”赵采嫣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不可对父亲母亲说你炒卖交引之事,明天就去把铺子里的亏空补上,也不可说我摔跤之事。”说着,她扫了眼屋里余下的三个丫鬟,丫鬟们全都噤若寒蝉地点点头。
她虽然怨恨泓砚,但嫁妆已经亏光,腹中孩子多数也保不住了,若是泓砚再让公婆彻底失望的话,那就真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方泓砚本以为她会怨恨自己,却没想到她到了这种地步,还肯替自己瞒着挪用公款炒卖交引之事,不禁有几分感动。
赵采嫣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出去!我不想瞧见你。”
方泓砚刚感动完就被嫌弃,不由尴尬,犹豫了一瞬,说了句:“我就在外面,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叫我一声。”说完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只得转身出去。
赵采嫣示意从芝靠近,在她耳边低声交待,从芝脸色变了几回,最终点点头,直起身匆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