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自然不是乱民。不过处置乱民乃是我臬司衙门份内之事,钦差大人既然是来监察改地之国策的,那就先请在旁边坐坐,待本官与许知州处决了这些乱民之后,就陪大人去查看林地。”
身着正红色朝廷三品大员绯袍的按察使对秦媛的态度轻慢,欺她不过是个六品巡按,还是个女人。
南临臬司衙门按察使,名叫洛庆。
秦媛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他的案底,先帝十二年的进士出身,是徐长藩一手提拔到这个位置的。他会为难秦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秦媛微微含笑,低眉敛目望着笼着自己双手的锦缎宽袖,而她的手此刻正在袖中摆弄着那块雕龙镀金的钦差令牌。
“不知这些百姓所犯何罪,怎么就成了乱民了?”
秦媛的语速慢条斯理,但声音却十分低沉平稳。
按察使洛庆瞧了她一眼,端再大的架子也不过是个丫头,依旧敷衍的回答道:“这些都是阻拦国策的乱民。”
“国策?”秦媛眼底有了笑意愈浓,“不知按察使大人说的国策,可是改林为田的国策?”
洛庆稍有一愣,轻哼了一声:“正是。”
秦媛低垂的眼皮忽然一抬,淡淡瞟了洛庆一眼,便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目视着眼前跪在刑场中的一个壮汉问道:“这位兄弟,按察使大人说你们阻碍国策,可有此事?”
那些跪着的“乱民”和围在场外的百姓听了,都是一愣。但马上就有先反应过来的,立刻带头喊起冤来。不过片刻刑场之上便响起了阵阵喊冤哭诉之声。
秦媛摸着下巴起身走至洛庆身侧,和声和气的说道:“看来这事情有些误会啊。依本官看不如先押回大牢,明日再审吧,洛大人以为如何?”
“哼。”洛庆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屑,“依本官看是钦差大人阅历太浅,办案经验不够,这乱民哪个会承认自己是乱民的?若都像大人这样办案,南临的乱民岂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是吗?”秦媛依旧淡淡笑着,“洛大人做了三年的南临按察使,经验自然是远胜于本官。但是这些年大人口中的乱民越来越多,依本官看这或许就是大人办案的方法有误了。”
“你!”洛庆满眼怒色的看了一眼秦媛,但转瞬就将那怒气就完全掩饰了过去,洛庆嘴角浮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本官今日就是要处决了这些乱民,哪又如何?”
秦媛早知他会如此,一只纤纤玉手,就从袖中伸出,缓缓举起手中钦差令牌。用威仪合度的声音道:“御赐金牌在此,见牌如见君,洛大人不跪吗?”
洛庆眉头一挑,背脊依旧挺得老直。而跟在他身后膝盖都已经弯了一半的德安知州,见到洛庆如此,也忙轻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秦媛笑意微凉。没有再对洛庆等人说什么,只对随从喊道:“常公公和崔录官何在?”
这时从人群中就走出一个穿着宦官服饰。长着张女人尖脸的太监和一个手执书笔身穿八品绿袍的录官。
那宦官走到秦媛身边只微微行了个礼,问道:“秦大人有何吩咐?”
“请常公公宣读圣旨。”秦媛说着往后一步。又指了指录官道,“劳烦崔录官将现在发生之事一一记录在案,不可有疏漏,本官来日面圣,亲自禀呈圣前。”
“是。”那录官听令退到一边,就有一个士兵躬身做马敦状,那录官就在那士兵的背上布好纸砚,准备记录。
焌儿也忙将圣旨托举着呈上。
秦媛看一切准备就绪,就道:“常公公,宣旨吧。”
宦官点头,双手平执圣旨宣道:“众人听宣。”
洛庆和他身后的知州见此情景只好跪地接旨,而围在行场外的几千臬司衙门的兵马,见二人跪下,也就纷纷下跪,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匐在地。
手执金牌可以免跪的秦媛高高站着望着脚下的众人,心中却没有丝毫得意。
即便让这些人跪了,也未必能让这些人乖乖的放了这些乱民。
而且这些乱民也不能这样放,要放也要让他们服了之后才能放,不然放了只会平添乱势。
常公公慢慢宣读完了圣旨,圣旨上的内容不过就是当日在御花园赏梅宴上的那道再加上秦媛要求的那三项权利罢了,但却将跪着的德安知州许石安听得一身冷汗。
罢免斩杀违事官员之权,这一条可不是玩的。
宣旨之后,众人起了身,许石安忙凑到洛庆与秦媛之间,拱手赔笑道:“钦差大人,洛大人,这乱民之事,既然钦差大人有异议,不如我们就明日再审吧。”
但洛庆却依旧迟迟不开口,秦媛就轻咳了一声,焌儿便就举着尚方宝剑走到了秦媛的身后。
秦媛笑看着洛庆,洛庆冷眼一收,“哼”的一声,甩袖而去。那个许知州连连向着秦媛赔笑。
“许大人,现在可以将这些“百姓”押回牢房了吧?”见洛庆带着人马离开,秦媛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慢声斯语的说道。
那许石安望了秦媛一眼,赶忙叫人将百余人押回牢房等明日重审。
秦媛又另派了两百余人内外看守牢房,不容牢房中有丝毫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