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伸出手来。
“左边,是巴雷顿河吧?”她问。
“是的。”戴着三角官帽的金马尾青年躬腰,一丝不苟地握着少女冰凉且毫无血色的手掌,答。
“越过巴雷顿河,那是大商业家法兰帝诺一百年前买下的地产,现在被经营得很好,已经造起了五六层楼高的贸易工会。”
“是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充当起少女双眼的贝弗道,“建造得差不多了。有一名工人在替楼房的砖瓦上漆,还有两名建筑师在楼前的街道上讨论着什么。”
安洁莉娜的笑容中多了自信。
“今天海面的浪相当大吧?”
“是的。今天是大潮日,从傍晚开始上涨的水流直到夜晚才能消退。但毋须担忧,城主大人早晨离开之前已经吩咐属下做好了充分的防备工作,确保城市堤岸的安全。”
“已经是秋季了啊。”对侍从言辞中某个词语略有蹙眉,却转而消匿于无形,安洁莉娜不露声色地压低了嗓音。
“是的。”两个简洁明了的字作为回答。
然后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因为某些不经意的无形隔阂。
感觉到少女微微发颤的纤细手掌,贝弗面无表情,但仍将之握得更紧些,以公事公办的语气提议道,“天冷了,殿下要小心着凉。”
“……我知道。”紧接着安洁莉娜却愣住了,因为一件宽大的东西已趁少女失神的瞬间披上了她的两肩。
“目的地已经到了,”不给予其回复的机会,戴帽金马尾青年率先止住脚步,一丝不苟道,“我们现在正在它的正前方,殿下只要直走即可抵达门口。很抱歉,因为考虑到这是小姐私人事宜,属下不便陪同。”
他转身松开安洁莉娜的手,在少女无法眼见的地方弯腰行礼,极尽忠态。
……
恍恍惚惚间,双手在黑暗中试探摸上两扇粗糙陈旧的木门,于是安洁莉娜意识起自己已来到了那家久违的店铺门前。
或许对于常人来说,失明是绝望的代言词,他们无法想象亲身涉足于无底深渊的迷惘,因而可怜盲眼人。但他们不知道失明人同样平静地活着,脚下走的路比起普通人还要笔直数倍——为了对抗黑暗的恶魔,必须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与谨慎,才能避免黑暗中无处不在的危险。
安洁莉娜是其中之一。她还被囚禁在城主府里的时候,父亲帮她雇佣过不少特殊的导师。这些人各有一番绝活,可能是思想、礼仪、哲理,也可能是贵族敷衍式的伪装,让波澜不惊的一面展现于外表、怯懦与紧张的心思收回深处,美其名曰“外交秘术”。总之他们三年内便教会了少女如何生存于黑暗中的技巧,包括如何踮着高跟鞋走直线:从城主堡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且离目的地的偏差不超过三尺。
与当时炼狱般的阴暗训练相比,现在的情况则好得多。她的前面不过是一条开阔平坦的街道,目的地距离她不过十尺、而且两扇木门的宽度至少四尺。
像是个未盲人,她以静如止水的步伐来到了记忆中那家古董店的门前,抬手欲叩。
安洁莉娜的动作中断了。手僵持在半空,她以精明的耳朵听见木门之后传出的某些动静,不禁露出相当微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