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坛的冬青遮住梁研的身影,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她。
隔着这么点距离,梁研听到了女人讲话的声音:“不吃蛋糕就算了,给你做糖醋排骨总行吧……”
很熟稔亲密的语气。
而且,她还挽着沈逢南的手臂。
沈逢南拉开单元门,他们一起进去了。
天好像突然更黑了。
住在这栋楼的一对老夫妻散步归来,瞥见一个人站在矮树的阴影中,吓了一跳。
“谁呀这是……”
“躲着吓人呢。”
他们咕哝两句,一边看一边往路灯的光亮中走去。
梁研独自站了一会,将手机揣回兜里,骑上车走了。
晚上赵燕晰回来,和以往一样打开冰箱找酸奶喝,被里面一个硕大的蛋糕盒惊到。
“梁研!”她叫了一声,“你买蛋糕啦!”
卧室没有回音。
赵燕晰疑惑地看了两眼,把蛋糕盒拿出来了。
她打开,发现蛋糕已经被吃过,还被吃得惨不忍睹。
这显然是梁研干的。
赵燕晰很痛心,吃就吃嘛,从边上吃多好啊,干嘛东一口西一口把整个蛋糕面戳得乱起八糟?
她捧着蛋糕进卧室,见梁研躺在床上,耳朵塞着耳机。
“你怎么把蛋糕吃成这样啊。”赵燕晰抱怨了一句。
梁研闭着眼动都没动,赵燕晰把蛋糕放下,凑过去将梁研的耳机摘了下来。
梁研皱了眉,睁开眼。
“你听什么听得这么入神。”赵燕晰嘟囔着,拿耳机听了一下,一串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滑进耳朵。
她赶紧扯下耳机,“我的天,我上了一晚上课,听的都是这鸟语,那老师连句人话都不讲的,我头都要炸了,你还听这个自虐呢。”
梁研从她手里拽回耳机,“又没虐你。”
“怎么没虐我了,你看看那蛋糕,被你弄成那鬼样子,强迫症看着很难受的好嘛。”
“那你赶紧吃了。”
“我是要吃啊。”赵燕晰弄了一小块尝了尝,说,“这个口味不错呢,你好好的怎么想起买蛋糕吃了?”
梁研说:“想吃就买了,需要原因吗?”
赵燕晰边吃边说:“是啊,不需要原因哦,毕竟咱们梁大爷这么土豪!”
“少贫嘴。”梁研翻了个身,“还要上几天课?”
“还有两个晚上啊,但歇不了一阵又有课。”
赵燕晰边吃边和她闲聊,抱怨完上课的艰辛就开始关心八卦,“你最近感情进展怎么样?”
“没怎么样。”
赵燕晰不相信,“你瞒着我干啥?说说呗,约会啦?”
梁研嗯了一声。
“啊,这进展很厉害啦。”赵燕晰有些小激动,“毕竟你是新手,革命尚未成功,继续努力啊。”
梁研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赵燕晰觉察到不对,“咋了?”
梁没什么情绪地说:“革命到此为止了。”
赵燕晰一惊,“什么意思。”
“前期侦察没到位,人家有主了。”
“啊?!”
赵燕晰瞪大眼睛,“结婚啦?”
“应该是女朋友。”
赵燕晰愣了一会,“那你还有戏啊。”话刚落,梁研的手伸过来,直接敲上她脑门。
赵燕晰叫了一声,“打我干嘛,我说真的啊。”
梁研懒得理她,“快点吃完洗澡。”
赵燕晰没动,贴在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
“梁研,你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有事么。”
赵燕晰有点儿不懂,“你失恋了诶。”
“嗯。”
“……”
赵燕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没事儿,换个山头再来哦。”
赵燕晰本以为梁研多少会难过或沮丧几天,然而并没有。梁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该做的事一样没少,情绪也很正常。赵燕晰又回到小鹰书馆上自习,梁研依然每晚接她,日子仿佛回到最初。
赵燕晰觉得有点遗憾。
梁研姗姗来迟的初恋还没开花就结束了,而她连个花骨朵都没瞧见,甚至不知道梁研惦记的那个人是何方神圣。
十一月的第一周在连续的降温中过去了。
新的一周,梁研接了四场会议,辗转于几所高校,一忙就是一整天,回去后的时间基本都在休息。
她仍然会想起沈逢南,但没有再联系他。
周五晚上,梁研忙完最后一个活儿,八点骑车离开c大。
路上下起雨,梁研本打算直接回去,但考虑到骑车不好撑伞,她决定半途拐去拾宜路给赵燕晰买内衣,顺便把这场雨躲过。
赵燕晰最喜欢的那家店在宁悦广场,梁研熟门熟路地找过去,在附近停好车。这一片是繁华地带,晚上也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梁研进了商场,直接去内衣店给赵燕晰选好两件,付完账,她走出来,到大厅的休息区坐着。
仍然有很多撑伞的人陆续从外面进来。
雨没停。
梁研看了下时间,有点犹豫,怕赶不及去接赵燕晰。
又坐了一会,她站起身,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又停住了。
前面两丈远的地方,两个男人走过去。走在前面的那个个子高,穿一身长风衣,头发很短,右耳一枚耳钉十分扎眼。
梁研先看到了他的耳钉,再看到他的脸。
她没有怔愣下去,几乎立刻移开视线,捏紧伞快步出门。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梁研才停下脚步。
她摸了一把脸,全是雨水,头发也湿了,伞还好好地在手里握着,她刚刚忘了撑开。
赵燕晰十点半收拾好东西到书馆大厅。奇怪的是,梁研居然不在。赵燕晰等了一会,还是没见梁研过来,她打了个电话,居然提示无法接通。
赵燕晰觉得有点不对,梁研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放她鸽子,还玩失联。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没再等下去,跟前台小哥借了把伞就往回赶。
平常十五分钟的路,今天跑回去花了十分钟。
开了门,屋里是黑的。赵燕晰打开灯,跑进卧室,里面也没人。
梁研真的不在家。
赵燕晰拿出手机继续打电话,一连拨了三遍,仍然无法接通。
她有些心慌。
想了好一会,竟不知该做什么。在这个城市,她只有梁研,梁研也只有她。毫无疑问,她们俩之间梁研是主心骨。
赵燕晰从没想过,有一天她找不到梁研要怎么办。
她心里乱糟糟,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这期间一直给梁研打电话。
过了十一点,赵燕晰怎么也坐不住了,拿起钥匙就往外走。
刚开门,有人从楼梯上来了。
赵燕晰一看,呆了一下。
“梁、梁研……”
她瞠目结舌,转瞬反应过来,顾不上多想,立刻跑过去。
梁研刚站定,赵燕晰已经扶住她。
楼道的灯光挺亮,赵燕晰仔细一看,被梁研的样子吓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没什么,摔了一跤,掉水坑里了。”梁研抬脚就走,身上脏污的泥水往下流,地上留下湿漉的脚印。
她的模样实在狼狈,头发和脸上都是水,额上磕了一块,脸颊也刮了一道印子。
赵燕晰手足无措,“是骑车摔了吗,还有哪里受伤,身上是不是也摔到了……”
“没有了。”梁研的声音有些疲惫。
进了屋,梁研把湿透的背包丢到地上,然后脱掉了脏兮兮的外套和裤子。
赵燕晰看到她的膝盖破了皮,伤口红红的。
“我去洗一下。”梁研往卫生间走。
赵燕晰看着她的背影,陡然注意到她的头发短了一大截。
赵燕晰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到梁研今天有些不对。
梁研洗完澡,赵燕晰没敢多问,默默地把脏衣服都洗了,又将客厅收拾了一下,最后才去洗澡洗漱。都收拾完,到卧室一看,梁研已经裹着被子睡了。
赵燕晰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也不知道她情绪为什么不好。
难道是因为摔了一跤吗。
不会啊,这不像梁研。
还有,她为什么今天去剪了头发?明明都已经留得挺长了。
会不会和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有关?
赵燕晰忐忑不安地想了半宿,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惊讶地发现梁研还在睡着。这也有些奇怪,以前梁研起床都挺早。
赵燕晰以为她睡得正香,没惊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她买好早餐回来,梁研还没起床。
犹豫一会,她进去叫梁研。叫了两次,只听到梁研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对。
赵燕晰凑近一看,梁研的脸红得很不正常。她惊了一下,伸手摸梁研额头,烫得手一缩。
“梁研!”赵燕晰赶紧拍她,“你发烧了!”
梁研昏昏沉沉,睁开眼睛,“什么……”她鼻音很重,嗓子干哑。
“你生病了,发烧了。”赵燕晰急了,“你头很烫,我去叫车,我们去医院。”
她往外跑,梁研一伸手,将她拉了一下。
“你嚷什么……”
赵燕晰:“你生病了!”
“我知道,有点儿感冒,”梁研半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看她,“去什么医院,你给我买点药来。”
“吃药能行吗,你烧得很厉害,说不定要住院。”
梁研没力气跟她吼,皱着眉,“别废话,去买药吧,医院里很烦的。”
看她难受的样子,赵燕晰也不敢不听话,什么都顺着她。
梁研吃过药又睡了。赵燕晰拿冷毛巾给她敷额头,这一天她没出去,留在家里照顾梁研。梁研醒醒睡睡,不怎么清醒,到晚上,烧退了,感冒却彻底发了出来,开始咳嗽了。
赵燕晰叫了外卖,梁研中午喝下半碗粥,晚上喝了一碗。
这样养了两天,好了很多,只是没什么力气,头昏,身上摔到的地方还痛着。
赵燕晰不放心她,想继续留在家里,梁研不让,叫外卖的事她完全可以自己来,赵燕晰留着实在没什么用,还耽误复习时间。
赵燕晰拗不过,听话地去学习了。她没待到平常那么晚,七点多就收拾好东西。
刚要出大厅,碰见个人。
赵燕晰眼尖,一下就认出他,刚喊了个“沈”字,陡然记起梁研的叮嘱,又憋回去。
沈逢南看到了她,说:“回去了?今天这么早。”
赵燕晰点点头,“嗯。”
沈逢南往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没有别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