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秦素梅是在江沅家吃的饭,饭后两个女人来了一场促膝长谈。
谈话结束时,江沅真心诚意说:“素梅,谢谢你肯来帮我,如你所说,目前戏曲不是现在舞台文化的主流,戏曲也的确曾一度消沉过,但我们坚持下去,困境一定会慢慢改善,况且情况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前些日子我看了一场青春版的《牡丹亭》,那是国家支持的文化曲目,演得挺好,看的人也很多,几乎场场爆满。”
秦素梅瘪嘴,“得了,那是人家国有戏团,有政府支持的,跟咱不一样。”
江沅拉住了秦素梅的手,道:“不管是国有的还是私营,官方肯花心思培养推广,就说明国家在对戏曲这块越来越重视了。这是好的预兆,这政策红利一旦颁布,迟早会到咱这来,再说,咱这个团过去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呀!一旦政府哪天关注了,咱一定会受惠的。”
秦素梅性子大咧,受不了这种煽情,将她手拨开了,道:“但愿吧。”
两人的谈话很快结束了,但江沅没想到,她对未来形势的估判,一语成谶。
艺术团重开,少不了各项行政审批,江沅原本以为要在各个办公室不停来回跑,也做好了各工作人员对民间艺术团不甚上心的准备。
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接待她的工作人员都很热情,得知她要将过去的戏剧团重新操办,工作人员一面审视着她的申请表,一面笑着说:“你真是赶上了好时机,前些年国内的确不大重视传统戏剧,这两年新政策下来了,要政府多多扶持地方文化发展。这不,前几天我们市文化办还专门为这事开了会!再说你们这个团过去就存在了,是资深老团,以后我们会多关注你们。”
江沅跟着笑了,她想这真是个好消息,果然人不能太悲观,因为也许希望就在拐角。
她回去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秦素梅,想暖暖秦素梅的心,对此秦素梅又是瘪嘴,说:“说的好听,又没见政府要给我们拨什么款!团里费用还不是都要咱承担!”
她抱怨着,江沅却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一丝欣慰的。
无论如何,宏观政策开始扶持,这就是好的开端。
等到团里一系列行政流程办完,人员方面在秦素梅这张巧嘴的游说下,也取得了进展——秦素梅回归艺术团后,就帮江沅一起为团里“招兵买马”,因着秦素梅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小镇,对镇上大多数的人都了解熟悉,有她上门做工作,效率果然比江沅单干要好得多。
她很快招了些人来,多半是团里曾经的老人,有的是念及旧情,有的是仍存有对这一行的热爱,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回归,江沅紧绷多日的心终于松了些,看来戏曲这个行业虽然消沉了一阵,却仍是碳木之火,可以灼燃。
而作为未来的艺术团团长,江沅也给大家做出了承诺,待艺术团步入正轨以后,不仅固定工资与补贴,还会给个人买养老保险——这对团里从前流失离开的老一辈人才来说,是个很大的保障,于是不少人都回来了。而一个人拉一个人,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会唱曲的、伴奏的、后勤的……都来了,艺术团在人员规模上,雏形初展。
江沅很欣慰,但新的烦恼也来了。
资金。
无粮草军心不稳,艺术在未取得成就之时,不能当饭吃,跟着她的团员们除了抱有对戏曲的热情外,更想要这份热情能顾自己的温饱吃喝,他们希望未来的待遇等不是江沅空手画饼,他们必须看得见。
于是江沅拿出了一张存折,告诉团员们,这上面的数额将专门用作人事开销。团员们扫扫上面的数字,六位数,够发很久的工资了,心里石头落了地,高高兴兴加入了小镇的戏曲复兴之中。
那边团员放心了,而江家父母却是愁了眉。
以江家眼下的能力,哪能一下拿出几十万。江家父母只是县里文工团普通职工,如今退了休,每月两人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千退休金,而江沅从常家净身出户,手头也没什么钱,江家整个家底加起来也没多少。
思来想去,江沅做出了一个决定——把外公临去前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卖了。
江家父母闻言吓了一跳,江母道:“那可是你外曾经留给你做嫁妆的!”
——逝去的外公生前知道江沅在常家过的不好,希望外孙女能早点从豪门解脱,正儿八经再嫁个好人。这小镇上的房子,也算是他给江沅留的后路与底气。
而如今江沅要卖了,江父江母自然舍不得。
江沅却只是笑笑,“这房子是外公对我的爱,所以我要拿它回报外公。”
江母江父对视默了默,最后便没再说什么。
但即便卖掉了房子,稳定了军心,资金方面仍然面临巨大缺口。
艺术团的正常运转除了员工外,还必须有场地、道具、设备等等……从前的学校礼堂是可以继续用来做场地,但问题是,这些建筑荒了七八年,日复一日风吹雨晒的,早已不能再正常使用,而要翻新的话,费用巨大。而另外戏曲团必不可少的服装道具音响器材等等,也一笔不小的数目。
总而言之,大头小头零零碎碎的开销加起来,绝非六位数能解决的了。
江沅陷入了忧虑中。
正当她苦思不解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她正在跟素梅商量如何寻找资金时,手机叮咚一响,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显示她银行账户上被人汇入一笔资金,而且是巨额。
怎么个巨额法,她跟素梅两人数着那串长长的数字,数了三遍才敢确定!扣除那分角的两个小数,还有九位数!
一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