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充裕的洞里,魏凌的声音缓缓扩散:“我不是卫凌。”
诸人面色俱是一紧。
南晋荣道:“莫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 掌门师兄很清楚。”魏凌第一次用冷漠且疏离的目光看着众人, 声音不疾不徐, “我不是卫凌, 所以, 我要跟谁在一起, 谁也管不着。沈峰主要是看不惯我, 尽管现在就杀了我。”
“你疯了!”茗兰想要靠近魏凌,被魏凌挥袖挡回去。
“是,我是疯了。你们谁想疯,也可以去那崖底试一试,看看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和我一样疯了!!”
最后一句, 魏凌猛地拔高语调, 带着说不出憎恶:“就因为我选择了袁陆做我的道侣, 你就要这样对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我在下面有多煎熬, 有多痛苦?!我看着天地分离, 看着沧海变成桑田,看着人类出现, 万物变幻;世上没人看得见我, 也没人感受得到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还是被烧得只剩下了那一缕残识,我想大喊, 可我没有声音!我想杀了我自己,可我没有手!!!”
随着魏凌的话,众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尤其是南晋荣、茗兰、沈让等人。
魏凌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让,轻声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至少死亡之后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与绝望。
那数万年的光阴,那刻入灵魂的孤独与绝望,魏凌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忘记!
云崖脸上现出迷茫。
扶摇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茗兰上前一步,道:“魏凌,不是你想的那样……”
魏凌看向她:“那是怎样?”
他不是没给沈让解释的机会,可对方的答案只有两个字。这种情况下,还要他怎么想?
思及此,魏凌只觉得悲哀:“我魏凌,就让你们这样无法信任?连个解释都不能给,需要遮遮掩掩?”
南晋荣闭了下眼,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半晌后,他轻声道:“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茗兰和广灵子对视一眼,茗兰看向云崖和扶摇,道:“我们先回去吧,让掌门师兄、沈师兄和魏凌好好谈谈。”
扶摇道:“可是师姐,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茗兰眉毛一竖,道:“你说什么?”话声里满满的都是威胁之意。
广灵子握住茗兰的手,对扶摇道:“这件事之所以不让你和云崖知道,是因为天澜师伯有训,不让云雾峰、百草峰介入此事。”
扶摇眼皮抬了抬,“哦”了一声:“原来是天澜师伯的意思……”话落,扶摇已经当先转身离去。
茗兰和广灵子带着云崖跟上。
一时间,灵洞里只剩下了魏凌、南晋荣和沈让三人。
南晋荣起身,由半跪改成盘腿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在魏凌低垂的眉眼上扫过。
片刻后,他对沈让道:“你也坐吧。”
沈让只犹豫了片刻,就缓步过来,在另一处盘腿坐下。
南晋荣道:“万宗门创派数万年以来,关于混沌之源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只要得了混沌之火,就可以窥探天地奥秘,宇宙玄妙,得到无上的力量,从此跨越宇宙,凌驾于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之上。”
“还有人说,混沌之源是生命之源,只要得到它,就可以得到生死秘术,掌控世界万物的生存与死亡,创造生命,成为生命的主宰。”
“这些传说,没有人知道其真假。因为自从鸿蒙仙祖殒落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混沌之源。”南晋荣的声音又轻又缓,隐隐透着一股苍凉:“除了万宗门的历代掌门。”
随着南晋荣的解说,魏凌察觉到有一个超出自己预料的秘密就要揭开面纱,他有些不确定,或者可以说是有些忐忑。
毕竟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好奇的同时又觉得恐惧。
南晋荣道:“混沌之源是万宗门最大的秘密,也是万宗门存在多年的最根本原因。我继任掌门的那一年,师尊带我到黑石崖看了混沌之源的本体,他告诉我,混沌之源其实是一个生命体,它生于混沌,在鸿蒙时期存在了数万年才拥有了灵智。又经过鸿蒙仙祖的开化,最终拥有了完整的灵智和灵体。”
魏凌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南晋荣。
混沌之源拥有灵体?!
南晋荣道:“混沌之源的灵体由混沌之火凝聚而成,乃天地间唯一的不灭之火。如果不出现意外,它可以一直成长,直到吸收到足够的混沌之气,将鸿蒙仙祖从混沌之火中复活。”
魏凌:“……复活?!!!”
南晋荣点头:“混沌之源是鸿蒙仙祖亲自封印在黑石崖底的,他说过,混沌之源是生命本源,它可以复活、甚至创造出一模一样的生命体。”
不,问题不是这个。
魏凌思绪急转,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念头溜得太快了,他只是一个闪神,便已经记不得那个漏洞到底在哪里。
南晋荣道:“三千年前,万宗门出了一个叛徒,名叫金焰。他偷取了混沌之源,吞噬了一半的混沌之火,知道了混沌之源的秘密。当时的长老们想要杀了他,结果被他逃到了天界,投靠了异族。自那以后,混沌之源的秘密就被神王知晓,他想了很多办法想要探知剩下的一半混沌之火,想毁掉鸿蒙仙祖复生的希望。”
魏凌摇头:“不,不对。鸿蒙仙祖并没有死,他不需要复活。”这是《弑神》里的设定,鸿蒙仙祖没死。魏凌有直觉,就算别的设定都变了,这个设定也绝对不会变。
南晋荣目光一凝。
沈让道:“你在崖底,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魏凌没想到沈让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应该看到什么?”
沈让默了一下,道:“如果掌门师兄没来,你可以看到很多。”
魏凌福至心灵,低低道:“这就是你让我下去的原因?”
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否则他也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思绪戛然而止,魏凌忽然有了一个看似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可怕猜想。
仿佛验证他的猜想,沈让忽然摇摇头,垂下眼不再说话。
南晋荣叹息道:“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和沈师弟无关。”
魏凌猛地起身:“是我主动要求要去查看混沌之火为何熄灭,与你们都没关系!”只是他傻,当时没有多问几遍“宝物”的底细,就贸贸然的下去,这也怪不了谁。
南晋荣跟着起身:“魏凌……”
魏凌打断他:“我不知道混沌之火为何熄灭,也不会再下去查探,这件事到此为止,师兄也不必解释了。”
魏凌说完就走,到了洞口,却是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听掌门师兄说完。”
魏凌甩开他:“我不想听!”仿佛能够猜到南晋荣接下来的话,魏凌拒绝再听下去。
他现在,只想回到坐忘峰,好好的休息一番。再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混沌之源”“混沌之火”或者“鸿蒙仙祖”的字眼或消息!
沈让再次闪身拦在他身前,低声道:“你为什么不听?还是你在崖底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魏凌,你不能和袁陆在一起,不只是因为袁陆的身份,更因为你和掌门……”
“够了!”魏凌猛地打断他,急声道,“我说了我不是卫凌,你听不懂吗?我是魏凌,禾女鬼的魏!不是那个除魔卫道的卫!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是夺舍者,外来者,不是那个和万宗门掌门相亲相爱的卫凌!你懂么?”
南晋荣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魏凌的话,骤然涌上一股不自然的潮红,随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让再也顾不得去拦魏凌,一闪身扶住了南晋荣。
魏凌原本是背对着南晋荣站着,乍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又见沈让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和慌乱,瞬间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霍然转身看去。
南晋荣一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伴着咳嗽声,淅淅沥沥的鲜血从指缝间漏出来,落在地上,啪啪的,仿佛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魏凌脚步踉跄地奔过去,一把扶住南晋荣的肩头,想要帮他止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瞬间,魏凌只觉得有一把刀钻进了自己的心底,把自己的心搅成了碎片。
随后,沈让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南晋荣,南晋荣接了,但压抑不住的咳嗽却是让他根本无法服药。
魏凌把南晋荣捂在嘴上的手掰下来,接过药,不由分说地塞进南晋荣的嘴里,抵着他的下巴逼他咽下去,又一手抵在他的胸腹之间,将自己的灵力渡进他的体内,帮他抑制翻涌的气血和灵力。
沈让同样一手抵上南晋荣的背心,与魏凌相互配合着安抚、引导南晋荣暴乱的灵力。
不知不觉间,三人同时盘腿坐下,将各自的灵力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开始相互交换着运转、调息。而南晋荣原本暴乱的灵力,只要一接触魏凌的灵流,立刻就会乖顺异常的回到丹府,再缓缓流转到经脉之中,一点点蕴养南晋荣的四肢百骸。
沈让在适当的时候收回手,没有再继续帮忙,而是盘腿坐在一旁守着两人。
洞中无岁月,三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南晋荣的灵力运转无误,气血也恢复正常,魏凌才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
南晋荣同时睁开眼,目光清润地看着魏凌。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魏凌心底竟是生出了一股缱绻之意。
或许是受了原主的意识影响,或许是魏凌本身就有的愧疚作祟,这一刻,魏凌没有抽身起来,而是默默地与南晋荣对视,在对方的目光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然后,他便在南晋荣墨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虽然很小,但是无比清晰。好像这双眼里只能盛下他一个人般,再没有别的人或物。
这一刻,魏凌再次怀疑南晋荣和曾经的卫凌,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沈让从另一侧缓缓起身,走过来蹲下,为南晋荣把脉。
“……虽然伤势控制住了,但必须静养调息,不能再受刺激。”
听到刺激两个字,魏凌心底一突,只觉得沈让这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南晋荣闻言,终于把视线从魏凌身上移开,道:“等拔除了各峰的奸细,我就闭关。”
沈让道:“师兄的伤不能再拖,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魏凌道:“我也会在一旁协助沈师兄,掌门师兄尽管放心。”
南晋荣摇头,似有话要说。沈让道:“你插手的话,掌门师兄会更不放心。这一次闭关,你跟掌门师兄一起,一方面你可以帮师兄压制他的伤势,一方面,我看你境界提升得很快,灵力却是跟不上。”
魏凌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南晋荣喉咙微动,好似把一口热血咽了下去。魏凌脚底一麻,立刻道:“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看一看烨火和非辞,另外叮嘱一下峰上的弟子,等斐乐从慈恩寺回来,让他代我照顾一下非辞。”
这一次,沈让没有言语,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魏凌。
小半晌后,南晋荣缓缓点头:“好。”
魏凌如蒙大赦,起身就走。沈让道:“魏凌。”
魏凌回头。沈让轻声道:“你别怨我。”
魏凌身子一顿,微微侧身看向他。
沈让道:“我们的师弟,名叫魏凌,禾女鬼的魏,不是除魔卫道的卫。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们还记得。”
魏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灵引洞出来的。
他脚步虚浮,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差点朝着地上扑去。
一名路过的弟子见状,立刻上前接住他,口里叫着:“卫师叔!卫师叔!”
魏凌猛地抬头,问他:“卫师叔?哪个卫?”
那弟子愣了一愣,道:“卫师叔的卫啊?卫师叔怎么了?”
魏凌挣脱他的搀扶,脚步急切地离去。直到走得远了,那弟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
他说,卫师叔的卫啊……
魏凌在心底重复,对啊,除了这个卫,还能有哪个卫?
这世上,只有一个坐忘峰首座,他叫卫凌,不是魏凌。
沈让根本就是在骗他!
召出离形,魏凌好似一道电光一般,急速冲向坐忘峰。
坐忘峰上还是老样子,竹林滔滔,清风徐来,灵泉在竹林间蜿蜒流动,发出叮咚的水响,空气里到处都是竹子草木的清香。
魏凌等不及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去找陆无尘的位置,所以第一时间放出灵识,查找陆无尘的所在。
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无尘并不在坐忘居里。
抓住沿途的一个弟子,魏凌蹙眉道:“袁陆呢?”
那弟子连忙行礼回话:“回禀师尊,袁陆师兄这几日一直没有出坐忘居。”
听了此话,魏凌立刻知道找这些弟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陆无尘修为早已到了元婴期,甚至比云崖还要高上一个大境界,他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坐忘居,那峰上的弟子必然一个都不会察觉。
又问了一下白影的踪迹,那弟子却是连见都没见过。
略有些失望地将弟子打发走,魏凌拧眉看着不远处的竹林,暗自猜测陆无尘可能会去的地方。
此时离南晋荣与陆无尘发生冲突已过去四日,陆无尘受了伤,应该不会贸然下山,更何况自己在山上,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真的抛弃自己。
魏凌将识扫的范围扩大,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坐忘峰,最后终于在后山的地方发觉了异常。
后山郁郁葱葱,古树参天,即便是十二月的天,依然是枝叶繁茂,将阳光遮得几乎不剩。
在当初救下陆无尘的山洞里找到陆无尘,魏凌简直要被他一身的狼狈气吐血!
且不说他身上的诸多伤口几日来一直没有清洗换药,就连被南晋荣打出的内伤,他也是没有要处理的意思,反而任由南晋荣的灵力在他体内肆虐。
把人从山洞里拖出来,魏凌从储物袋里取了干净的衣服、水、伤药,还有一些纱布,开始帮陆无尘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等做好这一切,魏凌伸手把陆无尘的衣服脱了,正要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结果被对方一把抱住压|在了身下。
魏凌道:“做什么?”
陆无尘面色苍白,眼睛却是亮得渗人,好似装着两把鬼火,幽幽的,带着寒意。
他轻轻开口,声音也带着幽幽的凉意:“当然是做弟子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察觉到陆无尘的手钻进了自己衣服里,魏凌连忙按住他的手道:“冷静点。你身上有伤。”
陆无尘冷笑一声,低头咬住魏凌的嘴唇,仿佛饿狼一样狠狠厮磨。
接着,他的舌|头顶入魏凌的口腔之中,在里面大肆掠夺侵占,完全不给魏凌躲避的机会。直到两人唇齿间溢满血腥味,陆无尘才放缓了力度,开始缓缓舔/弄扫荡,把两人的血液和口水统统吞进肚子里。
魏凌被吻得大脑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微微仰了脖子,想要争取一点的呼吸空间。
陆无尘捏着他的腰肉,如愿地听到他的低哼声,这才放过了他的唇舌,继而埋首吻上了他的锁骨、胸膛,然后是胸|前的一点。
魏凌眉眼泛红地看着被枝叶遮住的天空,被身上传来的酥麻感弄得浑身发软,呼吸渐重。
他能感觉到陆无尘的不安,也想弥补自己的疏忽,但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在裤子被脱掉的那一刻,魏凌一把抓住陆无尘的手,轻声道:“到此为止。”
陆无尘反手抓住魏凌的手腕,狠狠用力,仿佛要把魏凌的手骨捏断一般:“怎么止?止得住吗?”
魏凌心底忽然生出一丝茫然——这样深重的执念,真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为师不愿意。”
魏凌重复:“为师不想做,你明白吗?”
他没忘记陆无尘的承诺。也不敢忘。
陆无尘嗬嗬干笑两声,仿似从胸腔里发出的低沉怒喝:“怎么,允许师尊违背承诺,却不允许我越一下矩?”
魏凌皱眉,对于陆无尘的怒气和言语有些无可奈何:“你哪只眼睛或者耳朵,看到或听到为师违背承诺了?”
“为师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反悔,更不会放开你,这一点,你要时时刻刻记住。”
用另外一只手揽住陆无尘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压,魏凌抬头亲了亲他的眼角,道:“但为师不是无牵无挂的散修,而是坐忘峰的首座。为师有自己的师兄弟姐妹,有自己在乎的师门和朋友,还有自己在乎的正义和伦理道德。你懂么?”
“在你我的事情上,我可以不管你师叔师伯们的反对,执意和你在一起,但这一切,都是在你相信我、与我一起争取的情况下。”
魏凌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对陆无尘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此时此刻,他确实做不出更多的选择。
放弃万宗门的师兄弟姐妹,那是不可能的;放弃陆无尘,他也做不到。
这种两难的选择,与他而言本就是一种煎熬,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还要应付陆无尘的刻薄语言和欲|望。
或许是他矫情了,但他此时此刻,确实是想得到陆无尘的支持与理解的,更甚者,是温言软语与依靠。
从黑石崖底的折磨与煎熬,到沈让说出的那句话,再到被陆无尘强迫,魏凌两辈子唯一一次的软弱渐渐暴露出来。
表面上,魏凌出了灵引洞直奔坐忘居,是为了查看陆无尘的伤势;实际上,他只是在寻求一份支持,或者说是寻求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陆无尘让他失望了。
相比南晋荣的隐忍和退让,此时的陆无尘就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压着他就干,完全不顾他的意愿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