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边sāo乱的动静太大，周围的大人们全部都围过来，人越来越多了。

当父亲说出了我不想做手术的想法之后，那些大人们就立刻叽叽喳喳起来了，无非都是说着“怎么有这么愚蠢的孩子”“你到底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就算是孩子也无法原谅”之类刺耳的话，父亲忙着朝他们鞠躬道歉，末了他还瞪着我说是因为我的混账话才让他们丢了这么大的脸！

终于，父亲想起了奇诺，然后他拽着我到处搜索奇诺的身影。

其实，奇诺就站在大门外，现在的他旁边立着就好像是刚买来似得的摩托车，被擦得闪闪发亮。摩托车后面绑着奇诺的行李，行李前面坐着的是人偶小姐——人偶小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那种透彻心灵的目光让我感到了窘迫。此时摩托车已经被开启了，只是因为后轮没有挨着地面，空转着。车头前面挂着奇诺刚进城时穿着的那件茶色外套，已经被洗干净了，颜色因为老旧而有些泛白……

「熊丫头」

「怎么了」

也许是来势汹汹的父亲让她感觉到了不妙，人偶小姐举着本子朝我问道，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人偶小姐说，但是张着嘴巴，我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干发硬，就连小小的音节也无法弄出声，我为无力的自己感到痛恨。

父亲叫住奇诺，但是奇诺却理所当然似得没有理睬他。

如此一来，父亲自然更加狂怒了——我那只被他拽着的手也因为他那加重的力气而感到疼痛。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叫嚷了起来，就像一只犬在吠一般，真是难看啊。而奇诺则是淡笑着看着，模样很儒雅，完全和父亲形成对比，紧接着，他不着痕迹地对我小声道：“这就是手术的结果？也许还是不做手术比较好哟。”

——他怎么会知道？

我猛然有些惊愕住了，下意识就转头看向人偶小姐，而人偶小姐则是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仿佛在有什么话在里面隐藏。

大概昨天人偶小姐和奇诺说了关于这个国家“手术”的事情吧……

想着想着，再联想奇诺刚才说的话，我不禁就有些笑了出来，那一刻，因为父亲那狂躁表现而忐忑不安的心也稍微放松了，混乱的脑袋也终于冷静下来了。害怕么？当然怕。只是……起码现在我的身边还有人偶小姐在不是么？我并不是一个人啊，虽然说起来有点狡猾，但是我真的觉得人偶小姐还在身边真的是太好了……我不禁靠近了人偶小姐，人偶小姐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把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头上，真是温暖啊……

父亲指着奇诺，唾沫横飞对奇诺吼着，乱七八糟讲了一大通，就是想让奇诺跪下向全国的人谢罪。

说实话，父亲当时那满脸通红，狰狞滑稽的模样真是够搞笑……

这就是“像样的大人”么？我不禁有点理解人偶小姐想要对我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种“像样的大人”此时的样子，真的就是大人么？简直就和我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朋友打架，打不过然后哭着耍赖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两样啊……

而就在这里，人群里出来了一个人，是这个国家的一个“伟人”，记不住他那难懂的职务，只知道是伟人就对了。

伟人代替了父亲和奇诺讲话。

说了什么话，我差不多忘了一干二净，但是还清晰地记着这么一段话——“旅行的人啊，不管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家庭，都有自己独自的规矩。你明白吗？”现在的我明白，那个时候的奇诺当然也明白，他低敛下眼眸。这段话的意思是让奇诺知道国家有国家的规定，不能由外人来左右的。在看看周围人的样子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奇诺便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这就要走，要是不走的话恐怕就会被宰掉呢。

走了？

我有些发呆，不敢置信这个事实，便扯住人偶小姐的衣袖，想要人偶小姐亲自告诉我这个事情。

「再见」

「熊丫头」

眼泪突然之间涌上了眼眶，但是我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我不想让人偶小姐走掉，因为我还没有对人偶小姐问起要不要一起签订契约的事情，我当然想现在马上说！可是，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啊……于是，我想了一个理由让人偶小姐再呆个两三天的时间——“我想要知道我做完手术之后会怎么和你交流呢”。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是谎话。

其实我也期待做完手术的我能不能对人偶小姐说出关于契约的事情。

然而奇诺却说了，他在一个国家只能呆三天，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人偶小姐是他带过来的，自然也要由他带走，所以人偶小姐也是非走不可的——听到这个回答，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底，心脏好像被揪紧了一般，疼痛地呼吸不过来，扯着人偶小姐的衣袖也是越来越紧……人偶小姐真的要走吗？能不能不要走……我知道我现在很任性，但是我有种预感，如果现在再不任性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后悔……非常非常地后悔……

奇诺有点讶然我的执着，刚想劝我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拿着一把细长的菜刀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

父亲身边是母亲，奇诺抬头看着父亲，我也看着父亲。

但是父亲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解开我的困惑，他反而看着伟人，伟人像是鼓励什么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父亲拿菜刀是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子举着菜刀的父亲很滑稽，耳边是奇诺的声音，他好像是在问伟人这是做什么，伟人说这是为了处理掉孩子。

处理？

什么意思？

仿佛是天雷轰下，我的脑袋接受不了这样子的信息，立即当机了，仿佛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一样。

“当然要把她处理掉啊——那个孩子不仅拒绝了至高无上的手术，而且还违抗高高在上的父母，不是么？太可怕了，这样的孩子不可以放任不管。要知道，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父母的所有物，即使成为了‘大人’了一样。父母既然可以把孩子生出来，当然也就有权利来处理掉其中不良品或残缺品。”我的耳边只有伟人的这些话……已经不能用“刺耳”两字来囊括了，一字一句地全部刺在我的心头，让我的心脏仿佛坏掉了一般，明明张着嘴巴却呼吸不到一丝一毫的氧气。

“真是个不良品啊……”

是父亲的声音……我抬头愣愣地看着父亲，父亲正用轻蔑的眼光看着我，嘴中正在嘟囔着，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饭菜真难吃啊”一样。

扯着嘴角，却笑不出来，父亲是不是会把我像“把难吃的饭菜给扔入垃圾桶”一样平淡地杀掉我呢？

我觉得我的世界开始破碎了，脑袋明明还在却感觉空空荡荡的，父亲忽然之间就冲了过来，那闪烁着银光的刀刃……怎么这么美丽？紧接着，我又看见奇诺从一旁冲出来了，似乎想要制止父亲一样……我想说，谢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哟……因为我已经看见父亲手中的刀已经先要刺中我了……

世界变得好慢，像是放慢动作一样。

我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呻吟——是奇诺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愣愣的抬头，我发现奇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那个闪着银光的刀刃从奇诺的背后露出头来——该刺到我身上的菜刀却刺到了奇诺。然后，奇诺抱着父亲慢慢地倒了下来……扑通一声，撞在地上，奇诺没有再动弹了……

死了——我那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怎么办？

我很害怕……我转头看向坐在摩托车上似乎因为这样子开展而愣住的人偶小姐，更加害怕了……我害怕人偶小姐也会像奇诺一样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绝对不要这样子。我应该哭么？可是眼球干涩地可怕，完全哭不出来，喉咙也发不出声音，脚在一阵阵发软……我想要逃走，可是该怎么逃走？大人们都把周围围住了，我怎么可能带着人偶小姐逃走……如果是我自己死掉的话，我意外地并不害怕，但是如果人偶小姐因为我而死掉的话，我觉得我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的……

父亲因为刺错了人而感觉有些惊慌，但是伟人却说这是旅行者自己跑过来的错，只是一场很不幸的事故。

周围的大人们也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被灌输了这样子的思想，然后父亲很高兴，笑嘻嘻地去拔奇诺身上的菜刀，但是大概是因为刀柄沾满了血吧？父亲拔不起来，母亲也来帮忙，还是拔不起来，周围大人都因为这滑稽的一幕哄笑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奇诺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似乎有一只小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呆呆地转过头。

啊，是人偶小姐啊……她好像再向我传递着什么信息呢……

「快逃」

怎么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