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默默地开着车,感受着车内猛然降低十度的冰冷气温,又转了几个弯,开上了一条上坡的多弯道路。
路旁是整齐的绿化带,入目所及皆是小区里一栋一栋的小型别墅,不算多么豪华,但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也算是相当奢侈了。
最后,汽车停在了一栋房子前面,程陆扬理了理衣服,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但也不忘回头问一句:“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
方凯连连摇头,“我妈做好饭了的,就等我回去呢,总监您慢慢吃。”
开玩笑,又不是没进大宅吃过饭,这是程家人一周一次的家庭盛宴,那气氛那场面简直就跟鸿门宴似的,不管桌上的饭菜多么精致可口,也味同嚼蜡。他宁愿回家吃热气腾腾的家常便饭,也不要坐在这里浑身僵硬地吃高级菜。
程陆扬走进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程旭冬拎着网球拍往玄关这边走。
兄弟俩对上眼后,程旭冬先是一愣,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以为你还有一会儿才到呢,正打算和爸出去打一局,既然回来了,那就先吃饭吧,饭后休息一会儿,咱俩都陪他打打球。”
程陆扬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打球?还是算了,你俩的球技是一个档次,我那蹩脚的球技连档次都没有,插不进脚来啊。还是老规矩就好,你陪他打,我坐一坐就行。”
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客厅里的陆舒月赶紧走过来,“陆扬回来了?远航,可以开饭了!”
哪怕已经年过五十,陆舒月看上去顶多四十岁左右,皮肤保养得极好,五官精致好看,根本不像是三十岁男人的妈。
程远航是最后一个入座的,一在餐桌上坐下来,第一句话就带着点不悦,皱眉看着程陆扬,“谁给你选的衣服?”
“我自己。”
“胡来!堂堂公司总监,我程远航的儿子,怎么能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地跑去上班?”
程陆扬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笑得惬意舒适,“这衣服怎么就不伦不类了?我觉得挺好,穿着又帅又舒服,回头率不知道多高!”
程远航正欲板着脸训斥他,却被陆舒月及时制止了,当妈的毕竟心疼儿子,不愿意见到父子俩一见面就火药味浓浓的,赶紧说:“行了行了,年轻人有自己的风格,咱们这些老古董就别瞎参合了,吃饭,吃饭!”
她一个劲给丈夫使眼色,程远航看她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也就忍下来,只是板着脸吃饭。
饭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餐桌很大,几个人坐得稀稀落落的,均是姿态优雅地用餐。
程远航间或问几句公司的情况,现在他年纪大了,虽说还坐在远航集团的董事长位置上,但也只是挂个名罢了,大的事情由他过目,其余的几乎都交给了大儿子程旭冬,至于程陆扬这个小儿子……因为我行我素,和他的意见看法从来没有一致过,再加上性格叛逆狂妄,程远航只敢把La Lune交给他,想着再磨练磨练,等到什么时候合格了,再进总部和他大哥一起做事。
程旭冬是个有条不紊的人,说话做事都一样滴水不漏、温和从容,每次跟他谈话,程远航都很满意。
相比起这个大哥来说,小儿子可就让他头疼了,三两句的功夫就见火气。程陆扬也不知是遗传基因突变了还是怎么的,最擅长的事就是惹毛当爹的,一句一根刺,表面上听着倒没什么针对的意思,但就是句句往人心里去,扎得你不痛不痒又没办法忽视。
好在有个当妈的陆舒月帮着缓和气氛,饶是如此,一顿饭也吃得程远航差点没来个心肌梗塞。
晚饭后,程远航和程旭冬果真就去后院打网球了,留下程陆扬和陆舒月在屋子里看电视。
陆舒月看着院子里的父子俩其乐融融、默契十足的场景,再看看身旁慵懒地调频道的小儿子,叹口气,“你呀你,什么时候能跟你大哥一样不惹你爸生气就好了。”
程陆扬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已经有个孝顺的好儿子,干嘛非得我也跟他一样啊?反正有他帮着传宗接代、继承公司,看不惯我的话,就当没这个儿子了呗,你们不是最擅长这一套吗?”
陆舒月一下子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天才低声道:“陆扬,你别这样,以前是爸妈不好——”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程陆扬倏地站起身来,把遥控器扔在玻璃茶几上,“我让方凯先回去了,恐怕要麻烦家里的司机送送我。”
“这么早就要走?”陆舒月急急忙忙地跟上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柔声说了句,“下回来家里别穿这么鲜艳的衣服了,你爸脾气不好,也比较老派,接受不了这种……这种活泼的风格。”
程陆扬脚下一顿,没吭声,径直走出了门。
坐上程远航的车后,他第一时间给方凯打了个电话,“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方凯还在吃饭,一边努力把嘴里的饭菜吞下去,一边说:“是您自己选的颜色,您不能怪我……”
“少废话,快告诉我,什么颜色?”
“……绿色。”
程陆扬默了默,“……有多绿?”
“差不多……就是公司门口那颗树那么绿……”
春天的榕树发出了新芽,灿烂夺目,尤其是公司门口那一颗。程陆扬很平静地回忆了片刻,挂掉了电话。
很好,绿色是么?
去他妈的绿色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