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一身僧袍的文焕之坐在团蒲上,手中的念珠快速的转动着,额上青筋突起,似是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涂灵簪在屋内来回的踱步,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朝两眼通红的乌鸦扬了扬手:“你先起来罢,与其自责消极,不如想办法将功补过。”
乌鸦头埋得更低了,默默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涂灵簪问文焕之:“大人可还记得,掳走阿缨的人是何相貌?”
诵经声戛然而止。文焕之深吸一口气,疲惫且痛苦的睁开眼,颤声道:“蒙着脸,我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闪过……”
“刺客身上可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比如武器之类。”
“……刀。他们腰间都别着两把弯刀。”
涂灵簪点头:“北燕人。”又问乌鸦:“李淮呢?”
乌鸦哑声道:“祭祀大典后他便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参加百官宴,陈王府里也不见他。”
涂灵簪一拳砸在柱子上,咬牙切齿道:“多半是联合了北燕人,绑了阿缨逃了。我早该料到的,都怪我。”
都怪自己陷入了爱情的甜蜜漩涡中,一心系在李扶摇身上,却忘了关注妹妹的安危。
乌鸦的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愧疚的想要自裁谢罪的模样。涂灵簪只好又出言安慰了他几句。
眼看琼林殿前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偏殿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找不到李淮,涂缨生死未卜,涂灵簪心急若焚。
正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乌鸦最先反应过来,长臂一伸,竟是徒手抓住了那支凌厉的箭。他追出殿外一看,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射箭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涂灵簪眼尖,发现箭身上用细绳绑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她取下竹筒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几行蝇头字:
戌时三刻,西街太平楼见。孤身前来,否则人质必死。
竹筒里还有什么东西,涂灵簪颤抖着手倒出来一看,顿时心如死灰:那是妹妹腕上的两颗金珠。她年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后来母亲便去灵山寺给她求了这珠子,用红绳串了贴身戴在手腕上,十年来不曾取下。
涂灵簪闭上眼,调整了呼吸,睁开后眼神恢复了镇定和清明。她沉声问道:“现在几时了?”
话音刚落,戌时的钟声铛铛响起。
时间不多了。涂灵簪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和红绳,取过架子上的月白斗篷一披,喝道:“备马!”
“主公三思!”乌鸦抱拳跪下,红着眼定定的望着他,哑声道:“这是个圈套,是李淮引诱你上钩的。不如先去报告皇上,请他发兵救阿缨姑娘!”
“来不及了。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我不能拿妹妹的性命冒险,哪怕明知李淮准备的是火坑,也只能跳下去了。”
顿了顿,她遥望着琼林殿蜿蜒的灯火,缓缓扯出一抹苦笑来:“扶摇若知道了,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孤身前往的。你若当我是主公,便请暂时不要去惊扰他。”
乌鸦喉结几番抖动,恳求道:“那至少,请让属下暗中保护!”
他的目光太过于恳切,几乎是在低声下气的哀求她。涂灵簪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低叹道:“那你须答应我,在确保阿缨平安无事前,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贸然出手,以免打草惊蛇害了阿缨的性命。”
乌鸦还要说什么,涂灵簪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小瓶子,打开盖子朝他自信一笑,“我相信你,作为最擅追踪和暗杀的刺客乌鸦,一定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在哪里。”
那是,千里追踪。
片刻后,一骑飞奔出宫,溅起一路的碎雪。
空荡荡的偏殿内,文焕之依旧盘坐在团蒲上,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一刻不停的念着平安经。他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忽然,只听见吧嗒一阵碎响,细绳崩裂,念珠溅落了一地。
文焕之额上冷汗涔涔,望着滚落的念珠目如死灰。
……
今夜星光暗淡,凄寒有风。各家各户忙着吃年夜饭,街上人迹寥寥。
马蹄声踏破寂寥的夜,灯火阑珊的太平楼前,涂灵簪翻身下马。风撩起她月白的斗篷,在空中划过道道弧度,她直直的站立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冷眼望着太平楼前排排站立的黑衣武士。
二楼的窗户被人打开,一个穿着华贵、戴着貂皮帽子的北燕男人站在窗前俯瞰,浓黑入鬓的眉毛一拧,他用生涩的汉话粗声道:“你就是涂灵簪?”
“正是。”涂灵簪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道:“你是何人?”
北燕男人意义不明的低笑一声,轻蔑道:“本王还以为能杀得了我叔叔的,是什么天罡地煞的女罗刹,却原来是这么个女娃娃。”
叔叔?
涂灵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男人的身份:“阁下可是北燕三王爷,慕容绥。”
慕容绥不置可否,冷哼道:“女侯爷倒是守信,敢单刀赴会,可歌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