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试试看罢,看他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你!”
回到宫中已是月上中天。初夏的夜风十分凉爽,但涂灵簪却是心事重重,李淮的最后那句话宛如魔障般在耳旁回响,搅得她心神不宁。
别看李扶摇平日十分粘她,但在外人面前,他却是个沉默清冷得有些阴鹫的人。他心里总是藏着许多话,也许不到最后就绝不说出口。但就是这么阴冷执着的一个人,却曾告诉她:在她死后,他打算报仇后再自尽,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她。
涂灵簪知道,李扶摇是认真的。若她回来再晚一步,也许就见不到他了。
所以,她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所谓的伤害,毕竟沙场征伐这么多年,早就将她的女孩儿情思消磨殆尽了。她担心的是:若是有一天李淮用了什么下作手段逼李扶摇做出选择,李扶摇真会为了她而做出什么冒天下之不韪的傻事来。
毕竟他的复仇计划,就已经是够疯狂的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来仪殿,这么晚了,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她抬步迈进房中,看到李扶摇披着单薄的中衣,正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的案几旁,凝神批着一堆的折子。
绯红的灯笼,跳动的烛火,温暖光华打在他英俊而完美的侧颜上,一路暖到人心。
初夏聒噪的虫声远去,清风无声。不知为何,涂灵簪见到这个不经意间长成大男人的师弟,纷乱的心一下就变得柔软起来。
见到她静立在门口,李扶摇双眸一亮,清冷的面容上忽的绽开一个大而真诚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顺势趴在那一堆奏折上,半束的长发柔顺的从耳后垂下肩头。他睁着一双亮襦星辰的眸子,歪过脸来朝她笑道:“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了。”
语气中竟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涂灵簪瞥了一眼被褥整齐的睡榻,温和一笑:“怎么还没睡?”
李扶摇依旧孩子似的趴在案几上,眼睛一眨一眨:“师姐不在,我睡不着。”
“陛下是李三岁么?”涂灵簪打趣了他一声,又沉吟半响,终是轻吁一口气,坦言道:“我今晚遇见陈王了。”
这话题转的突然,李扶摇面上的笑容一僵,眼神也暗了暗。他缓缓直起身子,好看的薄唇紧抿着,片刻方闷闷道:“霍成功跟我说了。”
涂灵簪在他对面跪坐,正拧着眉想该如何措辞,李扶摇却是直直的看着她,轻声道:“师姐想问我什么?”
他既然主动开口,事情就好办多了。涂灵簪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秦楼二家的矛盾,是以楼心月毁容事件激化的,我想问你,楼心月的脸究竟是谁做的?”
李扶摇沉下脸,眼中划过一道狠戾:“李淮对你说了什么?”
“回答我。”涂灵簪固执道。
“秦烟。”李扶摇想也不想的回答:“秦烟与楼心月自幼不和,无论是什么都会整个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大殷的皇后之位?”
“那杜康酒中的西域奇毒,是谁给楼心月的?”
“不知道。”
涂灵簪认真的盯着李扶摇,难得正色道:“扶摇,不管真相有多残忍我都能接受,但我不希望你欺我、骗我,明白么?”
在李扶摇的印象中,涂灵簪一向是温和似水、灿如骄阳,很少有这般凝重严肃的时候。看到她眼中没了温和的笑意,他有些慌乱了,紧张道:“那师姐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伤心、不要生气,更不要疏远我。”
涂灵簪点头,轻叹一口气:“扶摇,我并非听信陈王的一面之词,也并非刻意质疑你。只是若遇到问题不解决,终有一天它会成为横亘在我们中间的一根刺。而你若是选择用谎言来欲盖弥彰,只会让这根刺造成更严重的二次伤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成大事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李扶摇轻咬着下唇,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簌簌颤抖半响,嗤笑一声:“秦烟可是个表里不一的蛇蝎美人。我所做的,不过是故意将她安排的刺客放进了猎场,再故意将楼心月引到无人的密林深处,可惜秦烟派的刺客功夫不好,那一箭没能要了她的性命。
楼心月中箭后满脸是血,双目无法视物,我便将计就计,将刺客的箭换成了秦府的雉尾箭,暗示刺客是秦烟派来的。如我预测的那般,楼心月毁容后恨透了秦烟,有一次我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一种西域奇毒,无色无味毒性快,不料她果然上了心,想尽办法弄来那□□,投在酒水中……”
“然后你再以身作饵,诱使秦烟饮下毒酒,再借秦宽的势力除掉楼皓?”
尽管有了心里准备,涂灵簪依旧难受得厉害,她强压着怒意,用平稳无情的声音道:“你可知道,秦烟和楼心月心悦于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哪怕身上背负着再沉重的血海深仇,也不能利用和伤害真正爱慕你的女人,你明白吗?”
被她用那样从未有过的锐利眼神盯着,李扶摇亦是难受万分,他眼眶发红,冷冷道:“我也好,还是皇后之位也罢,于秦烟和楼心月而言不过是一件值得一争的玩具罢了,哪有什么真爱?更何况当年你死之后,当年你的头颅和身体,被秦宽挂在城门口示众……”
那一段黑暗的岁月,于他而言是不能提及的噩梦,如今却被生生的撕裂了伤口,鲜血直流。
他哽了哽,忽的用手捂住眼睛,侧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这才艰涩道:“……那时,楼心月寻来几只恶犬,以看着恶犬啃咬你的尸首为乐,秦烟在一旁拍手叫好。你知道么,我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们活活掐死!
三年了,我强忍着滔天的恨意接近她们,取悦她们,就为了秦楼二家决裂的这一刻!秦宽害死我父亲,楼皓杀了你,复仇便是我活着唯一的动力,我要让他们尝尝家破人亡、身首异处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