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陌生的画面与记忆同时涌出,更带着原主一切喜怒哀乐种种复杂情绪,冲击着沈元希的心神,甚至像是在一点点蚕食着他。
他脑中头疼欲裂,却清醒万分,无数人或哭或笑或喜或悲的面容浮现于眼前,胸中情绪如骇浪起伏不定。
那些陌生的、属于别人的情绪充斥着沈元希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弃不了却也捉不住……
沈元希如同在无边无际汪洋上无助起伏的一叶残舟,被高高抛起又不断重重落下。
属于存微真人的记忆一点一点的侵蚀着的他,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身旁思渊、池鱼两口仙剑传来欢快的情绪,加速着这些记忆吞没着他,吞噬着“沈元希”这个人。
衍阳仙剑于他丹田之中灼灼发热,却无可奈何。
更糟糕的是,沈元希右手掌心突然阵阵发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突然汹涌喷薄。
一种极度冰冷、无情的情绪于胸中向四肢百骸溢出。
若说上一秒沈元希觉得身处滔天海浪中沉浮,这一刻便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清静真人温和沉静的声音响在沈元希耳边:“不过是些前世虚幻,元希,你便是你,无论前世为何人,均是我清静的弟子。世事变迁,星移斗转,过去种种,皆是虚妄,莫被幻影所扰,遗失本心。”
清静真人的话仿佛抛出了一块浮木,扔下一个重重的锚,令沈元希神识骤然定住。
他是沈元希,不是别人。
存微祖师也好,天皇老子也罢,他只是沈元希。
而这个时候,邵珩终于重新撬动昆仑神剑的力量。神剑气息露出,思渊、池鱼剑微微一滞,时刻未曾放松的太律和太皓终于分别压住了思渊剑和池
鱼剑,将之从沈元希周围抽离。
而没有祖师配剑的气息干扰,沈元希迅速一点一点地收拢了心神。
他头顶如华盖一般的祥云肉眼可见的平静了下来,而后最终倏忽一卷倒飞回沈元希眉心之中,消失不见。
邵珩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沈元希,连声道:“师兄、师兄?”
沈元希睁开眼,瞳孔仍有些涣散,直到邵珩第三声唤他,才逐渐清醒回来。
集英殿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虽然祖师爷竟然没有飞升而是转世的结果,令他们大受打击。但要是沈元希方才受不住冲击灵识被毁成了痴人,他们才真该撞墙去死了。
“师兄,你怎么样?”邵珩又问了一遍。
沈元希看清邵珩后,面上又是一个恍惚,迅速闭了闭眼。再睁眼后,他目光已恢复了清明,回答:“无事。”
而后,沈元希大步走向清静真人,撩袍跪下,认认真真地对着清静真人叩了三个头。
沈元希叩拜清静真人时,清宁真人侧身避开,其余首座纷纷眼神复杂,但无人出言阻止。
清静真人不闪不避,含笑受了。
以今夜情形,清静真人应当早就知晓沈元希是存微真人转世之事。
太律真人微微点头,就算是他,察觉到沈元希是祖师转世之后,不也坚决反对旁人继任掌门?而清静却一直能做到只以寻常师徒对待沈元希,足以证明太微真人当初让清静来教导沈元希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想到这里,太律真人猛然想到:太安的不甘,多数撇不开自己。
想起仍横尸在存真殿上的陆济,太律真人一时间脊背仿佛承受不住般弯了下去,竟如太皓真人一般佝偻起来。
沈元希三叩首之后,眼眶微红,低声对清静真人道:“多谢师尊。”
简简单单四个字,其中饱含的万千意义,也唯有沈元希自己知晓了。
“好孩子,起来吧。”清静真人淡淡一笑,伸手于沈元希头顶轻轻一拂,如同他当年听从师命,第一次见到沈元希一样。
一夜闹剧。
不管众人心中有何想法,太松真人等几位首座已感到有些应接不暇。
太律真人本就年迈,加上心中伤痛陆济之死,亦难得觉得神思疲倦。
但事情还未结束。
“太安……”太律真人声音失了些许威严,多了些人情。
“不必再说。”太安脸色虽然灰败,但神色之间不再狰狞:“清方诱骗清怀时,他也曾反过去查探那些隐秘之人。但当时所获不多,只知与魔门有所牵连。后来傅安宁入宗,几番交锋,我可以肯定……他背后之人就是万宝阁阁主莫不言。”
邵珩听到这里,心道:“如此,倒是省了我费口舌。”
“不过……”太安最后突然话锋一转,“另有两件事,我仍不明。第一,傅安宁曾无意间透露其主上对萧卓有大怨,早年我曾见过莫不言,其人言辞间却对萧卓颇为欣赏,此为怪异之一。第二……”
太安转头看向邵珩与太皓真人道:“第二,我杀清言当夜,清言的言行略有异样。他既已有所察觉,也做了准备。可真正动手之时,突然毫无反抗。当时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亚伯被制所惊乱了心神,但后来仔细回想,却觉当日另有突发变故。”
“什么变故?”邵珩追问。
“……老夫不知。”太安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极度的不确定:“像是他……自知必死无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