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敢想,邵珩此刻是什么心情。
清静真人神情悲悯哀伤,缓缓走开,没有再制止自己弟子的执着。
他知道,跪在这里,是沈元希的一种自我惩罚和发泄。
当初,敌人是万法门,清静尚可携怒一战。
如今,敌人是存微山中人,他们只能压抑着怒火,怪罪着自己的疏漏,却无法肆意宣泄。
沈元希孤独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深深的影子。
突然,“扑通”一声,有人重重地跪在了他的旁边。
接连被风吹雨打了三日,沈元希脸色终究有些苍白,他抬头看去,勉强一笑:“北斗师弟。”
南宫北斗神情严肃,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冷肃,是不屑,是骄傲,是怒意。
他的师尊不在宗门,南宫北斗沉醉修行,不问外事。
清言和邵珩的事,在存微山高层的刻意延缓下,并没有在他们这代弟子中大范围传开。
直到沈元希三日跪在存真殿前,方才引来种种争议,而南宫北斗才嗅到了不对。
“沈师兄,我陪你!”他知道的事,比起沈元希更是微末不足,但他依旧毫不犹豫。
“还有我!”上官诚泰双目赤红,背后沉水龙雀在日头下熠熠生辉,骇得其余二人眼皮一跳:他竟负剑而来!
上官诚泰在他们当中年纪最小,身材却最高大的,他不是从他师尊清孟处得知的消息,却是从同样暴怒的清文那里知道的。
他把沉水龙雀丢在地上,重重跪在沈元希另一侧。
沈元希冰冷的心中,升起一丝温度。
归元峰存真殿前,三个身影在烈日下暴晒着,却始终一动不动。
碧落峰上,萧毓同样脸色惨白地跪在萧卓面前。
“叔父!求您,替他说句话吧!”
沈元希在归元峰上跪了三天,萧毓也差不多就在萧卓前跪了三天。
“您是掌门真人的好友,是威名赫赫的青华先生,您的话太律真人一定会考虑的。”萧毓抓着萧卓的袖子,粗粝的石子划破了她膝上肌肤,传来阵阵疼痛,她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一般。
“他们是要彻底毁了他啊!弑师的罪名……邵珩他承担不起!”萧毓深知这个世界礼教的残酷,也深知存微山这等玄门大派对这种行径更是容不得半点砂子。
消息闭塞,她所知有限。
她更不是当初那个以清静真人故人之女寄居在存微山,半真半假地当着半个存微弟子的时候。
萧毓不能再和以前那样,直接上到归元峰替邵珩说话。
那里没有和蔼的太微掌门,只有铁面无私的太律真人。
她只能恳求自己的叔父,替邵珩说一两句好话。
萧卓近乎冷酷地看着萧毓,一字一句道:“天若要亡他,我说什么话,都没用。”
萧毓又一次得不到萧卓的同意,终于发泄般地大声质问道:“您就是想杀他!您就是想要让他死是不是?!他失去了他敬重的师父,还背上了弑师的罪名……他根本是……生不如死啊!”
萧毓啜泣着,低头死死咬着牙,不让萧卓看到她喷涌而出的泪水。
他做错了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挡了那些人的道?
只是因为他们终究天真,比不过他们老谋深算、心狠手辣?
萧毓眼前模糊一片,先前的恐慌仿佛变成了现实,像一只怪兽张口就将她彻底吞没。
“石爷爷!石爷爷!您说句话呀!”冬青摇晃着石刚的袖子,急得也快哭出声来。
上次阻止了萧卓对邵珩杀意的他,此时老脸上竟也浮现了犹豫之色。
“先生……这……”石爷爷终究没能说下去。
萧卓看着跪伏在自己脚旁的萧毓,岿然不动,面上表情漠然,轻轻道:“这是存微山的家事,你我终究是外人。”
萧毓抬起头,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下,也同样轻轻地、宛如呢喃般:“那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活着,再痛苦、再艰难,他们总有翻身的一天。
泪眼婆娑之中,是萧毓倔强而坚定的目光。
萧卓微微一叹,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向北面,第一次在心底疑问道:“这是你选的人……可你,真的确定了么?”
昆仑在北,无人能答。
大雪飘飞之处,摇姑握着权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只需一步,她就可离山而去。
然而这一步,却重于千山。
………………
碧落峰上另一处,欧阳楠神情不安地看着自己祖父道:“祖父,究竟存微山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城眉目中闪过一丝凝重,看着窗外树影婆娑之间刺亮的阳光摇头道:“陈长老只字未提,萧先生也未有丝毫透露。但是我想……一定是大事……”
“连冬青姑……师叔祖这几日都没出现……”欧阳楠看着祖父投来的目光,生生改了口。
欧阳城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欧阳玮,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着床沿。
一下接着一下,一声接着一声,比喧嚣的蝉鸣声更响,宛如击中欧阳楠的心。
“如此百年难遇的炎夏,也不知人间多少生灵遭殃。”欧阳城站起身,嘴里说着不相干却又相关的话:“天有反常,世上有冤啊!”
欧阳楠背后无端一阵酥麻,又冷又热。
他低头一看,自己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满是汗水。
PS:一气写成,懒得分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