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沁这次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总算理解到了小五总是说的:“钱不能解决所有事情。”这句话里边意思,但是钱没有作用,脑子她又不够用,索性转移注意力到别的地方。给每间学堂都装备了黑板粉笔后,她又开始把主意打到别的地方。
反正大小姐她现在心情不好,一门心思只想砸钱。
一个月一百两的薪金,请不来夫子,但是却能请来帝都最好的厨师,食堂第二天开饭的时候,香气如同爆炸一样从食堂四散开来,各种食物的气息掺杂在一起,不仅不显繁杂,反而令人越发如痴如醉。八珍楼的八珍羹,锦绣坊的醉雪饺,东海新鲜的龙虾,南海急送的海贝,还有北地的鲜茶,西北的甜瓜,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八十一个学子几乎人人都吃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姜瀛毫无形象地揉着肚子,还有心思拽文:“帝都美事尽入我彀中。”
赵筠呵呵翻了个白眼:“那是人家季沁请来的,跟你什么关系?”
“我说小筠啊,你向着谁呢?你不是特别讨厌她,怎么还替她说话?”
赵筠再次翻白眼,不搭理他。
若是说学子们还保留着一些形象,那敖饼就彻底是山吞海喝了,他竹箸用得不熟练,于是直接把成盘的美食往嘴巴里倒,倒着倒着觉得麻烦,索性连瓷碟都一起吞了下去,撑的直接化出原型,而他对面,苍猿吃相不急不缓,对于妖族来说非常雅致,显然是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敖饼打了个嗝:“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才几天不见我姐,她就直接肥了一圈。”
“不胖。”苍猿用生硬的嗓音说道。
“她现在还不胖?都被养成龙球了好吗?那腰都比我粗了这么多!”敖饼又伸手抓来一叠苍猿的点心,叹息道,“不过要是这样吃下去,我估计也得马上变成球,……都是凡人的阴谋!”
说着,又将点心尽数倒入嘴里,一副即使是阴谋也甘之如饴的模样。
苍猿凄凉地举着竹箸,看着敖饼一盘接一盘地抢走自己的食物,只觉越发饥肠辘辘。
第二天,吃饭成了众多纨绔们最盼望的事情,他们甚至连课都听不进去,当着夫子的面大声讨论中午吃什么。
着急忙慌到了食堂,刚要打饭,却发现人高马大的大师傅抱着胳膊,一副没看见他们的模样,他催的急了,就指了指旁边的小黑板。
“得夫子夸奖一次,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按时完成作业,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主动回答夫子的问题,凭证明可以点一个菜。”
“课后主动打扫学堂,可以点一个菜。”
“给后院的菜园浇水施肥,可以点一个菜。”
“……”
“帮季沁捶背揉腰打扫房间,可以点一个菜。”
“最后一条什么鬼。”众人怒道,“季沁你要点脸行吗?”
季沁躲在人群里,弱弱地反抗:“大师傅都是我请来的,我还不能有点特权了。”
“凤岐书院内一视同仁,这可是你定的规矩。”众人道,“谁有力气,快把这小黑板砸了,敖饼?敖饼快把它吞了毁尸灭迹!”
敖饼呸呸呸吐他们一脸:“你们当本侯什么都能吃?”
“砸不得砸不得。”季沁连忙道,“最后一条不要没关系,但是前九条是山长定下来的,说是谁不遵守就要亲自找你们爹娘啊!我都不敢不守规矩。”
底下顿时哑口无言。
他们的山长是姬念夫人,而他们的爹娘多数都曾经在太学求过学,只要在太学念过书的人,姬念夫人就是他们不可亵渎的恩师,别管他现在是多大的官,也得被姬念夫人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若是他们连累爹娘受训,自己下场肯定比吃不到美食要凄惨得多。
敖饼见没人反抗,自己也怕挨姐姐揍,刚想撺掇苍猿去砸场子,熟料它直接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堆餐券证明,这几天都是它主动打扫的教室和书院山门,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给它这些,原来是这个用处,它把餐券堆在了窗口,伸着毛茸茸的手指开始点菜。敖饼眼睛一亮,连忙留着哈喇子凑了过去。几个胆子大些的纨绔也跟在敖饼后边跟了过去。
苍猿性子和善,从小受父亲人族文化的教育,深谙分享的重要性,虽然自己也吃不饱,但还是把美食分了出去,自己只能干吞米饭。
而敖饼和其他几个人吃着吃着,心里也不太是滋味,暗暗考虑该怎么自己赚餐券。
其余的人坐在一起啃青菜豆腐,嗅着绕梁的香气,看着大师傅故意摆在上面的精致餐点,彼此对视一眼,俱是眼泪汪汪。
季沁艰难地咽下去一根青菜,隐约觉得自己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二吞了一口馒头,小声问道:“你的主意?”
“我就想请厨师回来。”季沁吃得快哭了,“这是娘的主意,我哪会想这么多。”
“别哭啊你。”季二急了,料想他这个只爱砸钱败家的傻姐姐也没这么多套路,“你先忍忍,晚上我去厨房偷点东西给你开小灶。”
“咦?你会做饭?”季沁有些诧异。
季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啃馒头。
·
下午,容山先生来学堂上课,刚坐稳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平常都是瘫在后边睡觉的、交头接耳说话的,发呆的,愣神的,全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容山摸了摸脸,又低头检查了下衣服,发现并没有异常,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课啊。”
容山先生皱着眉头走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老夫没走错门啊。”他索性不再多想,翻开书本道,“上次我们讲到了上古时期的千年混战,妖祖之间大战,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东赤和西凛两块大陆分割开来,妖族也自此分裂,谁能说出两块大陆分裂对于人族的意义何在?”
“百万妖族被西凜带走大半,人族就此得以喘息。”平常一直在睡觉的楚红珠立刻高声回答道。
容山先生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他刚要继续讲下去,楚红珠突然又举起手来。
“可是先生,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容山顿时皱起眉头,前几日的时候,以敖饼为首的纨绔们也是这般在他课堂上胡闹,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看楚红珠一眼,有些严厉,但还是压抑着脾气,道:“你说。”
楚红珠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继续道:“我爹十年前在路州做过两年的刺史,那时候我们全家都住在路州,路州靠近东海有一个小岛,上面住着一个小村子的人,我跟着爹爹坐船去过那个小岛,我听到他们的长辈说,几代以前,他们的岛也是和大陆挨着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就越漂越远。刚刚夫子讲到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西凜大陆会不会也是’漂’走的?”
容山皱眉:“漂走?”
“……啊我就随便想想,先生不要罚我,再罚我我晚上就又得啃馒头了。”楚红珠有点后悔,连忙又收回了前言。
“红珠啊你想得太多了吧?要是西凜大陆真的是漂走的,万一有一天它再带着百万妖族漂回来怎么办?到时候不仅是人族,只怕北边的妖族也得吓得尿裤子了。”姜瀛取笑道。
老实的苍猿戚戚地点点头。
楚红珠瞪它一眼,让它别搭理姜瀛:“我就随便说说。”
“我觉得红珠姐的话有道理呀。”季二接口道。
容山似乎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季二也跟着胡闹,无奈看向他:“为什么呢?”
季二示意先生稍等,然后招呼季沁:“姐,姐,你的九州舆图呢?”
季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挂在外边大堂啊。”
季二蹬蹬蹬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书童拉着舆图回来,丈余高的舆图被展开,季二指着最北的一块位置:“夫子您看,这是幽州的位置,幽州西北有个大岛,就是北地。您看北地的轮廓,这一块,还有这块,是不是正好和幽州的这里嵌和?”
众多学子都过来凑热闹:“真的啊?”
“就是,看起来北地好像是从幽州掉下来的一块一样。”
容山先生仔细看着,更加沉默不语。
敖饼也不禁连连点头,接茬道:“就是说嘛,我家老龙爹以前也总是说,妖族那边那几个妖祖虽然有点本事,但是也不至于能劈山填海,都是世人误传。”
容山先生虚心求教道:“东海龙王是如何评价妖祖的实力?”
敖饼脸一红,虚荣心泛起:“他说妖祖实力虽强,但是当年的四海龙王联手,也能揍得它们满地找牙。”
“若是以当今四海龙王的实力衡量呢?”
敖饼摸了摸鼻子:“我那老龙爹老了,西海叔叔又常年病怏怏,咳,您懂得。要说妖祖们具体实力,那还得问苍猿啊。”
苍猿也站在众人身后看地图,发现大家都在回头看它,眨了眨眼睛:“妖族不记载历史,寿命也不如龙族漫长,我们只知道妖祖很强,但是若真能劈开大陆,我们的种族能活下来可真是奇迹。”
容山先生不禁陷入沉思,学子们也不敢打扰他,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清醒过来,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上一行字:妖祖劈大陆。然后在上面画了个大叉,而后在后边写上:西凜大陆漂移。
“这是一个崭新的方向,只待我们进一步求证,我们以后一起搜集关于西凜大陆漂移的证据。只是若是这能得以证实,我们都不知道西凜妖族会不会再漂移回来。他们一旦归来,于东赤将是灭顶之灾。”
周围气氛顿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