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
着了一身雍容重紫齐腰襦裙的淑妃站在卧室两扇开美人扑蝶图屏风旁边,俏脸含冰,不见往日的柔美可人,眉目间只有华贵威仪。
怎么也是身居高位多年,淑妃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如她面上那般娇美温柔呢?珍珠心中闪过一丝念头,手上却不慌不忙的与她行礼。
屋子里伺候的宫人忙跪下行礼,却也是悄无声息的。
“老臣给淑妃娘娘请安!”
黄太医并不因为她的苛责而生怒,拱手朝她行礼。
黄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历经两朝,德高望重,已是古稀之年,下颔的胡须皆白。对于这样的老臣,就连万历帝见了他,也是极为客气的。
淑妃眉目微缓,觉出自己的失态,忙道:“黄太医不用多礼,倒是本宫忧心如焚,有些失礼了。”
黄太医道:“淑妃娘娘客气了。”
淑妃莲步轻移,裙幅赏绣着红色芍药,行走间一朵朵花瓣柔柔绽开,争相竞放,腰间环佩铃咚,气度华贵。
走到床边,紫珠跪在地上,为她伸手撩起床帐子,薄纱轻帐。床上锦被色彩明艳,底下的人却是小脸惨白,不见血色,似是一丝气息也无,只让人胆战心惊。
淑妃红唇微动,身体微微一震,眼眶顿时就红了。
“黄太医请移步说话。”
淑妃转身走出卧室,珍珠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跟着走了出去。
淑妃坐在罗汉床上,戴着绿宝石戒子的手扣在桌上让人给黄太医和珍珠赐坐,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黄太医,我妹妹,身体真的就亏损到如此地步吗?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这么早早的就……”
黄太医抚着雪白的长须,叹道:“李良娣这病本就是胎里带出来的病弱之症,这病本就不好治,需静心静气精心调养着,切勿多思。只是李良娣,郁结于心,气血两虚,身子耗损严重。微臣也是,无能为力。”
淑妃以手扶额,眼里泪水盈盈,悲悲切切。
她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妹妹,这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大夫都说了就算是仔细养着,怕也是红颜薄命。而这病更要人心宽,心情通达霍明,可是李柔儿却是个多愁善感,平日看着花凋花谢都能洒泪一片的。
人都说,情字最伤人。李柔儿歆慕太子,进了宫之后,没得太子恩宠,更是黯然神伤,内里耗损更为严重,直到熬到油尽灯枯。
黄太医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生离死别,不过每次他都还忍不住心中一叹。
“这是微臣调制的养身丸,每日早中晚让李良娣服上两颗。这也只能,让她多熬些日子罢了!”
淑妃让身边的大宫女将那玉瓶接过来,捏着帕子拭泪,只有微红的眼眶,还能看得出她刚才的情绪波动。
“今日实在是麻烦黄太医了。”
淑妃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宫商,帮本宫送送黄太医。”
“是!”
待黄太医离开,淑妃脸上悲切的表情一敛,转而冷厉,冷笑道:“你们倒是与本宫说说,你们李良娣身子,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不是她生命垂危,你们这些人,还想瞒着本宫到何时?”
她长袖一挥,桌上的茶具被她掀翻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秀脸之上带着薄怒。
屋里伺候的人猛的跪下,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紫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切切哀道:“自打那日从您宫里回来,良娣便卧床不起,奴婢本是打算去禀告与您的,只是良娣拦了奴婢,说是您正生她的气,不愿奴婢与您说。奴婢本是不愿的,只是这段日子良娣身子渐安,……谁能知道,今日,今日良娣就不好了。”
淑妃神色微僵,她想起紫珠说的“那日”。
那是东宫清音阁一事过去没多久,李柔儿便来找她,想要让她帮她获得太子欢心,更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李柔儿体弱,大夫曾说过她这辈子恐怕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淑妃与太子算是对立一面,对于李柔儿的请求她自然是拒绝了。
没想到,那日回来,李柔儿就病倒了。
淑妃揉了揉头,若说她对这个妹妹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但说感情有多么深刻,那也是假的。
李柔儿是李夫人老来得女,淑妃那时早就已经进了宫,姐妹二人并不怎么亲热。只是,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如今李柔儿病重,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