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真的就一定要这么直接、严肃、刻板、正经?
心脏像是要离家出走般整个儿蹦出来,秦鹊滞了一刹,脑袋空白,她呐呐动了动唇,抬头,直直看向对面的靳鹤。
他亦正望着她,眸光安静且深邃。
秦鹊忽的就想起,三年前她究竟是积攒了多少勇气,才方如那春心萌动的中学生般特意手写了一封告白情书,一字一句,都三轮三百六十五天了,她仍能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
她是想向他告白的。
当年她听闻优异的他即将调离建筑分司,特意想抓住最后一个机会。
送别宴办得异常高大上,彼时没见过大世面的秦鹊就穿着普通的衬衣长裤,跟那些精心装扮过的姑娘一比,简直就是白天鹅跟丑小鸭的差距。
她自卑羞愧的躲在角落,双手藏在背后,手心紧紧拽着信笺。双眸执着的望向人群中那个应对自如的男人,他唇畔挂着略带疏离的笑意,任周遭殷勤,却独自风淡云轻,仿若并不把那些透着明显讨好的笑脸和话语摄入眼底……
也是,她真傻啊!
居然以为是他工作能力太过出众,所以才惹得诸多高层都拉下脸皮主动奉承。
就算有能力的原因,终其根本,还是因为他的出身,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秦鹊眼也不眨的望着他,有些鼻酸。
三年过去。
他容颜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稍显消瘦一点,更突出精致的五官。
似融入万千丘壑大海的眸、似能匠巧手耗尽心血雕塑的鼻、似……
蓦地垂下眼,秦鹊觉得她完全不能再看下去。
也不能再乱想下去。
他的身份、他即将订婚的传言……
“老板。”秦鹊努力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食指死死掐着大腿,“对、对不起,其实……”
她绝对不能实话实说。
“其实,其实我……我亲错人了。”
“哄”一声,像是炸雷响在脑中,秦鹊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口,她懊恼的闭了闭眼,紧紧咬牙。
须臾。
“哦?”
一道蕴含着淡淡疑问的语气从对面传来。
靳鹤声色不动,他食指扣在文件书页上,视线冷静的打量低垂头只能看到一点粉色樱唇的女人。
自己挖的坑拼死也要跳下去,自己说的谎打死也要圆下去。
“嗯。”秦鹊一狠心,点头。
“场地昏暗,人员分散,能在短短十五秒内做出这个举动并且成功离开现场,看来秦小姐不但做设计规划的好,而且……”靳鹤话不说完,他淡淡收回视线,风平浪静的继续盯着桌面的文件,面色沉稳。
脸皮霍然滚烫。
秦鹊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意味。
眼眶更涩了。
鄙夷她的轻浮她的心机没关系,可是,她不想那个人是他。
“我、我喜欢他很久了。”秦鹊逼退眼中潮湿,她抬起下巴,勇敢的正视他,猛然道,“三年了,我一直暗恋他,可是听说他有了女朋友,甚至都快结婚,所以我趁着酒意,就是想……”
靳鹤蹙了蹙眉,重新抬眸看她。
女孩姣好的面容透着股桃粉色,睁大的眼睛里幽幽泛着水光,定定望着他,小巧的双唇似乎因为难堪抿起,然后轻启,“我就是想给自己无疾而终的三年画上一个句话,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思给他任何困扰,就……只是单方面的一个句号。”
秦鹊觉得心抽抽得难受,喉管处有一团火在烧。
她贪婪的借机凝视他,就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了……
“嗯。”靳鹤摁了摁太阳穴,作为一个女孩,他是不是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了些?不过,毕竟他与正常人不同,吻也不是单纯字面上吻的意思,自然更为慎重。
对上她略微缠绵?
……的目光?
靳鹤挥散心内下意识的一丝不对劲,他平静道,“下不为例,既然做规划的,细节处就应该更为把控的严谨慎重,这种纰漏你可知若放在工作里会有怎样的后果?”
“……”秦鹊心痛着呢,冷不丁听到这番郑重其事从感情转折到工作的话题,也是有点……方。
她没办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能懵懂的看他一眼。
亲错一个人而已,况且并没有真正的亲错好么?
“做建筑,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而规划是很关键的一环……”
靳鹤放下手头工作,一本正经的给她讲解。
秦鹊:“……”其实都只顾得上看脸了,然后,“哦。”
秦鹊有些摸不着北晕晕乎乎的离开boss办公室。
下楼恰巧到点,直接打卡走人。
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面对部门里大帮汉子的关心慰问,支吾敷衍了句理由,匆匆拎包逃走。
不过也真倒霉。
秦鹊今日出了大糗,只想快点离开这幢楼,以免自己羞愤得想自绝经脉,然——
就这么好死不死的,飞快跑出大厅的瞬间撞到了一位漂亮的女孩。
女孩踩着恨天高,重心不稳,于是,尖叫声中,二人就这么华丽丽的扑街了。
“没事?”
一道男音霍然传来,他率先将叠在上头的秦鹊扶起,尔后举止亲昵的揽住地上漂亮女孩腰肢,绅士优雅得把她半搂半抱起来。
“这么快?赶着投胎还是约会呢?”抬了抬眼梢,男人好笑的睨了眼秦鹊,转头哄怀里恼怒的漂亮女孩,“行了,宝贝儿,多漂亮一张脸都扭成麻花儿了。”
“呸,唐剑凛,你讨不讨厌啊……”
“这就讨你厌了?那更厌时怎么办?”
……
秦鹊望天:“……”
不忍直视的看着二人公开调/情,女孩儿娇嗲的声音简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纵使她一脸老皮也有点hold不住啊……
这一跤摔得严实,膝盖处隐隐作痛,想必正在唐剑凛怀里忙着撒娇的女孩也疼得不行,总归是自己没看路,秦鹊倒是想道歉来着,可看着面前二人你侬我侬的画风,好几次嘴唇嗫嚅就是插不上话。
秦鹊扶额,真是尴尬的事儿全都一股脑冲着她来了。
就这么甩手走人自然不礼貌,她轻咳了声,见对面男女皆向她望来,秦鹊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路太急。”
“嗯。”许是不想在男人面前留下坏印象,女孩勉强扯了扯唇吱了声。
秦鹊瞬间解脱的在心内松了口气。
妈呀,谁要看你们俩旁若无人的伤风败俗啊……
她佩服的看了唐剑凛一眼,心想这也是个人才。
唐剑凛如今是总部运营总监,在秦鹊眼中,完全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的骨灰级人物,整天游手好闲泡妹子,挂职白领薪水那种。不过,谁叫人背景深,加之与boss大人竹马情深,千茗集团自然不介意多养张嘴咯!
缓了会儿,膝盖没那么痛,秦鹊囧囧有神的要撤,孰知余光视线里突的捕捉到——
一枚boss?
她登时怔住,不可置信的猛一扭头。
“咔吱”,扭到脖子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疼得表情抽搐了下,秦鹊怂龟的望着靳鹤站在几米开外,他眸光淡淡,正望着此处,瞧不清眼底深处的寓意。
我的天哪!
不如直接来一道雷劈死她算了!都算什么事儿啊?
要哭不哭的闭眼把扑到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秦鹊用手挡住半张脸,只能阿q的安慰自己boss什么都没看到,然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难道留这过年么?
秦鹊窘迫要死的踩着超快小碎步暴走中……
当然,像她这种小角色自然没多少人留意。
哄好了怀里姑娘,唐剑凛痞气十足的扭头眨眼,伸出食指点了点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搂着怀里妹子,格外潇洒的背身挥了挥手作别,“靳鹤,我先走,晚上那个局就交给你了啊!”
任他走远,靳鹤习以为常的置之不理,倒是眉头微蹙的别开视线,望着方才那抹匆匆消失在左前方的红色身影……
他与唐剑凛一起下楼,自然将所有情况揽入眼底。
所以?
被唐剑凛扶起时略微羞涩的表情?看到两人亲昵搂抱时局促黯然的眼神?
乃至……最后觑见他时仓惶诧异仿若被堪破一切的无助恐慌?甚至最后神魂不宁的顷刻逃离现场?
原来她暗恋的对象竟是唐剑凛?
boss靳鹤眯了眯眸。
说起来,他和唐剑凛身高体型皆相似,搞错倒也可能!
不过结婚什么的?
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女孩子,或公司内部职工或千金名媛学生妹,都煞有其事的宣称即将和唐剑凛结婚,唔,这话可信的话,少说他也结了数百次婚了吧……
啧,看来还是他家这位女员工太过年轻,被唐剑凛这冠冕堂皇的人皮蒙蔽了眼,才一时芳心暗许错了人。
摇了摇头,靳鹤将此事完全抛之脑后,上车前往会所洽谈公事。
而此刻,浑然不知被boss贴上“图样图森破”标签的秦鹊正站在地铁,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僵着脖子回家。
吃饭、浇花、洗澡,秦鹊无论做什么都会突然停下来锤脑袋磕脑袋。
太蠢了啊!
一世英名荡然无存。
上天是嫌她死心的不够彻底,所以特地帮忙踹上一脚么?
靳鹤现在要怎么看她啊?
秦鹊捂着脸擦完湿发,无精打采趴在窗口看几盆多肉虹之玉,冬风凛冽,她冷得抖了抖肩,却打死不关窗。
她可能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好不容易天快亮时睡着,却又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充满旖旎的梦!
居然……他吻她了啊?深吻……
就是那个元旦夜里,他温热的手扶住她后脑勺,缱绻柔情的侵占她唇舌。灯光亮起的那一刹,他微微起身,望着她的眸光里弥漫着无数璀璨小星星……
醒醒,快醒醒。
“啊”了声,满脸通红的挠了挠乱糟糟头发,秦鹊慌张穿好大衣,围上围巾,透过窗外一看,居然下雪了,好早的一场雪啊!
顺手捞上毛线帽,秦鹊搭地铁上班。
嗯,提前一分钟打卡,没有迟到qaq!
全身疲惫心灵更疲惫的坐到位置,秦鹊打开电脑,见身旁走来走去的汉子们皆朝她关切的看来。
连忙举手投降,抢先道,“脸色是因为没睡好所以难看,谢谢关心,谢谢!”
这一闹,大家都笑了起来。
秦鹊跟着笑了两声,开始忙碌的工作。
然后,接下来数日,她一次都没在整幢楼里见过靳鹤。
毕竟……
从前的那些邂逅偶遇大多都是她刻意为之的啊。
这一不刻意起来,果真怎么怎么都看不到了……
秦鹊无奈笑了笑,望向窗外晴好的天空,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没了,只是她的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心思,若也能像雪花那么容易消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