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映紫斋内,听闻喧哗声一片中传来几声老者的清嗓声,骤然安静下来。
太上道君洪载睁开耷拉着的眼皮,抬手捻着长胡须尾端的尖尖,看向堂下手拉着手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孩子。
前面原本仍在玩闹的孩子们,也发现有新人加入,齐齐向后转去。
释儿习惯性地低下头,挣脱开长乘紧握着自己的手,接着他听到……
“你瞧,他穿的是什么啊?真穷酸!”
“就是,就是,你看他身上也没有霞光玉佩,该不会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哎哎……我听说散仙都是灰头土脸的,你说他是什么来路?”
“他身边那个男孩,好像和咱们差不多,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啊?”……
“你们说够了没!”长乘拍案而起,震得山呼海啸一阵风,前面的孩子们过了半响还在回音中游荡,不知方向。
首座上打盹儿的太上道君洪载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道:“你……就是洌泫上神带回来的九天之德所化的孩子?”
“正是!”长乘理衣,弓腰拱手道:“学生,拜见道君先生!”
长乘这边刚说完,太上道君洪载就见那个躲在他后面的孩子向前一步,对自己也是一拜:“……学生……拜见道君先生。”
“你是……散仙?!”太上道君洪载这边话音刚落,学堂内哄堂大笑。
释儿攥紧拳头,道:“……是。”
“你……父母为何仙阶?”
“母亲乃中天散仙。”释儿抬头正声道,复又低下头,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太上道君洪载拖长音,斥问道:“老夫这七映紫斋,也是你等散仙能污浊之地?”
闻言,释儿周身一震,显然是受了莫大的羞辱,前脚已经迈出的他想起今日天刚清亮,娘亲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拉起来,破天荒地为自己重新梳理了发髻,还将他简单的衣衫反复整理了好几遍……殷勤期盼地目光仿佛就在头顶……他怎么忍心让娘亲失望!
“学生听闻,先生讲学不在门第,只要是仙家孩童都可来此听学,机缘皆有天定,无论如何,小人现已居住减天……”释儿拱手对着太上道君洪载双膝跪地再是一拜:“请先生教我!”
上方迟迟不回答,释儿抬头望去,见道君先生眼中并无悲悯之色,心中顿时凉了个透。
“你就坐廊檐下去听吧。”道君先生翻开卷轴,不屑再瞧他一眼。
“你这老头!”长乘气得双目赤红,要上前理论,却被释儿拦住。
“没事的,外面也凉爽些。”释儿说着走出学堂,在廊下穿好鞋子,接过长乘递过来的笔和纸。
这时,堂内传来道君先生悠长悠长地呜呼之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众童音齐声跟念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基本上,早晨的时间,释儿都会步行一个时辰去七映紫斋里听讲学,下午也会乖乖地出现在重黎上神的煊熔斋里。
只有一个原因会让他这样,为了自己和娘亲能呆在减天里。
重黎抖落纸包里的瑞草粉末,褐色地铺了一层在药汤里,释儿只着中衣盘膝坐在药瓮中,重黎自然知道他本来就不会什么心法道术,但他这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似置身度外,视这些珍贵仙草如粪土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虐童’的骇人嗜好又向自己迈进了一步!
多日研究仍毫无收获的重黎拿起释儿的衣服,递到药瓮边,道:“今日就到这里了,把衣服穿上……这是什么?你拿这么多绢纸做甚?”
“给我!”释儿不顾浑身湿透,从药瓮里跳出来,夺过绢纸裹在外衣里,叫道:“不用你管。”
“这些是你偷来的?”重黎毕竟是成年男子,长臂一伸就拦住了他:“这可是七映紫斋里的物件,专做修习所用,你拿这些做什么?”
“……”
重黎夺过绢纸,拿着它们在释儿眼前晃荡:“不说,可就不给你了。”
“给我娘的!”面对威胁,释儿老实交代道:“给我娘做绢花的!”
重黎奇异道:“做绢花?用这个?”
释儿拿回绢纸展开来,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理,回道:“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绢纸,写字太可惜了。”
重黎:“这些都用来做花,那你用什么来练字啊?”
“我用手指沾水,写在地上。”
“地上多脏!”重黎拧眉。
释儿撇嘴:“再脏,也比中天的天都干净。”
重黎笑问:“就这么想留在这里?”
释儿想了想,道:“娘想留,释儿就留。”
“你也想和长乘一样学修行,飞升成上仙?”
“嗯!”释儿重重点头。
原本以为释儿是个没什么理想的孩子,没想这次居然回答得这么爽快,重黎不禁问道:“为什么想成为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