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须已达城外,其时天寒人稀,守城兵卒正抱酒昏眠,可隐闻醉鼾。厉之华在城门外驻步等候,时近一刻,依无异象,正感焦疑,奄闻北处两声掌击,循声细瞧,约二十丈外果有一人向己招手。当即来招“追光逐电”,身快难喻,好似顿足直可千里之外。而那人见他迅身上来,竟足疾奔,轻功也是绝。厉之华甚短时内若想追上,却不太容易,心里实感惊讶,不知对方究是哪路高手这般令人蹊跷。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施展绝顶轻功,如风驰电掣,流星划射,瞬息之间,已奔出五六里地。厉之华猛添度,距那人已有四五丈远,但见前处出现一条沟洫,那人身形一闪,潜入沟底,厉之华紧随亦到,向沟下一瞧,更为惊异,原来那人渺然不见。
这条河沟宽约半丈,长度曲迂难考,深愈成人高矮,沟水早将枯涸,丛丛荒草,那人身着白衫,绝不可能匿于草里,即卧于草中,亦能一眼窥出。
厉之华惊疑不定,向四周看了看,此处却是一大片坟冢,高高矮矮,如小丘似的,一个连接一个,地下枯荆干棘,乱石遍处,近处三株大树,枝如群戟,相互劲伸,一阵冷风吹至,败枝纷落,坟草飘动,“嘎”地一声,一头孤鹘突从树上振翅飞出。厉之华被惊得一个冷战,心想那人遮莫是鬼?于是冷声道:“阁下究竟是人是鬼,再不露面,厉某这就返回了。”
话声刚落,突听身后一声哈哈而笑。厉之华忙转身去瞧,但见一丈来远的坟头上立着那人。只听那人笑道:“我当然是人了。厉兄弟轻功绝盖,愚兄屡比屡输,借此良机和你赛赛脚力,又与你玩个戏法,还望老弟见谅。哈哈哈哈……”笑着,跳下坟头。
厉之华异道:“足下是……?”
那人笑道:“我的兄弟,你如今成了贵人,我周子易不过是个收烂拣废的小人物,无怪你今日淡忘,真遗憾自己没啥名声,惭愧,惭愧。”
厉之华闻言大讶,走近几步细瞧,那人正是周子易,不由大为惊喜,趋步上前,一伸臂将他抱起,喜道:“原来是周大哥,小弟每常念及,哪敢有忘?哈哈,哈哈……”
周子易由他抱着,半晌才笑道:“兄弟快些放手,我快要被你颠动散啦。”厉之华笑着将他放下周子易接又说道:“半年不见,厉兄弟还没忘我,好兄弟,好兄弟。”厉之华大笑道:“当初小弟真是眼拙,没料你武功竟如此高深,你可把我骗苦了。”周子易乐道:“你不也会装,当初在那家客店,我俩可把人家坑苦了。”说完二人均乐得大笑。周子易又道:“此处非叙旧之处,咱们进去把盏畅谈。”
厉之华诧异道:“进去?进哪里去?”周子易道:“愚兄忘了告知,我成立一个小帮会,此地乃我手下弟兄一个舵点,称作‘荒窟’,内设隐门,所以我入沟后你见不到我。”厉之华闻之憬然,说道:“周兄乃高人一位,行无仙踪,小弟佩服之至。”
两人携着手,转向那个坟头之后,登见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洞内无丝光亮,不知深有几许,厉之华不由脚步稍微一缓。周子易哈哈笑道:“厉兄弟武功盖世,胆识过人,难道此洞就不敢进入?其实此非茔坟,而是故积的土堆,掩人之目而已。”厉之华大惭,说道:“周兄想哪去了,即刀山火海,小弟也敢随你同往,何况兄长之仙洞檀府?”
两人刚踏入洞内,忽听洞门一声闷响,已然关闭。厉之华道:“这洞门象用一块巨石封掩,别人在外岂不一眼现?”周子易道:“巨石上凿有一个深槽,内设潮土,播些草种,复闭之后,外面芜杂丛生,一般无破绽可寻,再者谁也不愿到这种地方来,荒荒凄凄的,你说是不是?”厉之华微微一笑道:“周兄当真别出机杼,玄虑高妙。”周子易说道:“非我所拟,均系手下弟兄匠造,有的一些古怪之处,我也摸不清。”
洞中台阶斜下近百尺,周子易领着他左拐右绕,途中遇有两扇暗门,也不清楚他怎生触动的机括,人一旦走过,门便自动关闭。又行十几步,前处隐见光亮。周子易道:“前处便是洞厅,只是小了些,如再扩掘,便有地水渗透,当初也没勘好位置。”待转过一个小弯,已入大厅,只见石壁上油松高悬,这十几把油松均浸过蜡,燃将起来,照得整间洞厅明如白昼。厉之华四下观看,但见石壁如镜,顶上却怪石兀垂,形象万千,若天然,又若人为。厅正中一把虎皮大交椅,后上挂幅汉代张芝的今草书法,直见行笔若蛇,丰腻流畅,大出章草之呆软,使己不由重新认识“草祖”张芝的雄阔法度。交椅前列,左右各竖摆六张方凳。这间大厅几乎可容二百余人,然除此之外,也别无他设,虽算空如悬磬,但却甚增威森之气,如若铺设的富丽堂皇,则觉没了意味。当下赞叹道:“果为仙洞,一扫俗态,此才能称上‘雅犷’二字,那些奢华之格、粗猛之调,反无意趣。于此不难看出周兄胸怀日月,文武千里,这雅中透凛之气象,方适周兄,若我就不知该怎生摆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