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猜得其中必有儿女情怀,怎料却是死别之伤?生离犹有盼念,死别乃是绝望,初阳亲历情伤怎能不知其痛彻心扉?遥想火焰山中那江南小院烟雨柳色,伊人不再空自独守又如何不叫人怅然若失?情深一往不知何起,悄入心怀,挥之不去唤之不回,可以释然可以放下却独独不可忘却。堂中各人各怀心思各有感伤,一时间静默无音。
许久老者才强作欢颜道:“一时感怀倒是忘记相问贵客何姓?由何而来?也未曾相谢二位千里送归窑火之源,万勿责怪。未知龙氏一族后人近景何如?”
初阳也从低落的情怀中挣脱而出,与英娘一同上前执后辈之礼告知名姓。归座后初阳浅笑道:“初时惊叹于彩瓷之美,继而感怀于往事悠悠,非独老伯一人如此,在座诸人皆是,何以自责?”
“况且龙氏一族既已将窑火之源重归汪家,便已是将前尘旧事化作烟云恩怨尽数开释。缘起缘落终有时,老伯也不必再多介怀。”初阳见老人情绪依旧不甚安好,反倒有心宽慰,“亦不知控火之术汪家可有传承,青瓷釉料配制之法可曾典藏,若是俱可备下,我等倒有意叨扰一睹青瓷再现之盛况,不知老伯可能应允?”
“如何不可?初阳佳客非比一般,你等且安心小住几日,待我将一应事物备齐,祭拜先祖,叩谢窑神,便可开窑烧制青瓷。”老人听得初阳提及青瓷重生一事,方才真正转换心情,兴致勃勃地盘算起须要备下的事物人手。
许是长久以来的心愿指日可成,老人也不管初阳英娘能否听懂制瓷术语,喋喋不休地将瓷窑中的规矩礼仪和制瓷所用器具一一讲来。初阳英娘倒是极有兴趣,小狐却觉枯燥乏味故自睡去。
絮絮叨叨说了能有大半个时辰老人方才尽兴收声,歉然道:“近来年岁增长反倒多违礼节,远客未有歇息之处,反倒说些无用之事,真是失礼得很。我这便唤人将客房打扫一新,初阳英娘可不要嫌其简陋。”
初阳英娘早已惯于风餐露宿,自是不会介意这等小事,只能连连摆手道:“客随主便,岂有嫌弃之心?何况老伯过谦,身处如此庭院只觉处处宜人处处景,何来简陋之词?”
三人又闲谈些西域风情,原来老人也曾远游四方见识不凡,而彩瓷之术据说也曾融合西来用色之法方能这般生动活泼。想必这汪家一脉有变通创新之心世代相传,故而先有青瓷兼有汝州瓷与浮梁瓷之美,后有彩瓷集神州工笔与海外画技之长,就如薪火相传:火种不灭,火势不绝;形骸有尽时,魂灵无衰竭。即便中有反复,但终不灭其志。
不知何故,初阳又心念我神州屡经战祸,即便有人命贱如草之时也不能将神州能人志士之心火扑灭,当需其奋勇向前之时需其血洒神州之时,又有多少佳儿佳女以身许国?又有多少水之蛰伏是为神州长存,火之炙热也是为神州长存,若无这炙热之火若无这阴柔之水,神州怎能屡屡力挽狂澜而世世不绝?
水之滋养,木自欣然,若无火之炙热,又何以成就天地世界?紫府世界中骄阳冉冉而升,不似冬阳无力,不似春阳和煦,反倒好似号角声声指令万物奋发向上。当先而生的小荷此时依旧一马当先,此情此景岂不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其他生物也不甘其后,纷纷抽枝展叶想要追上夏日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