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见过八百里秦川烟尘飞扬,听过高亢秦腔震人心魄,品过异域风情豪迈奔放,行过广袤大漠浩瀚无边,受过数百里火焰山炽热无双,却乍然看见这灰瓦白墙小庭院、浅水池塘绿杨柳俨然旧居,怎不叫初阳热泪盈眶?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山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异乡客犹自如此,更何况生于斯长于斯的初阳?于此大漠西域荒无人烟处见得故园旧观,初阳只觉一草一木格外生情,一墙一瓦分外萦怀。
“江南钟神秀,令人多流连,只是见初阳这般模样想来应是江南女儿。”火龙并未出言安慰,反倒这般说道。
“正是。久别故园,猛然一见这般景色有些失态,倒叫伯父见笑了。”初阳也知此地并非畅想家园之处,此时也非感慨喟叹之时,“只是此处庭院深得江南神韵,只怕伯父也与江南渊源颇深。”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也不过是些贪痴爱嗔,欲忘不能,欲留不得罢了。悠悠岁月,我等虽见惯生死离别,终不能淡然以对。”火龙语调虽是平缓,却掩不住那浅浅的思惘。
听得此言,早非少年不识情滋味的初阳如何能不知晓火龙语中含意,于是收敛思乡之情缓缓开口说道:“若能无情,人何以为人?若是无欲,人则不存。原不知伯父旧事如何,初阳也不该评说师长过往,只是私以为:哭笑由己,笑骂任人,只求无愧于天地即可。思也好,想也罢,任由其如山中白云自来去;爱也好,恨也罢,我自是青山原本不动。”
火龙历经岁月悠悠非是不知个中道理,只是事事如迷局,大抵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时极易做时极难。初阳言语一出,火龙微微颔首笑道:“谁能事如春梦了无痕,未知我几句怨语倒让初阳有此议论。这一番言论虽仍有稚嫩之感,但能切中要害,实属难得。”
“伯父谬赞了,只不过是一时感触,信口出言罢了。”初阳虽是洒脱之人,但是也不曾忘却长幼有序谦恭有礼之道。
“初阳过谦了。虽不知你素日处事如何,但观你言谈举止,我心中已然有数。”火龙一点阴霾尽除,豪爽至性又现。
二人彼此倒也相得,沿途分花拂柳,相谈正欢,而小狐随行于后却每每被景物吸引而自去嬉戏,见人远去又急急追来,好生闹腾。火龙在一处厢房前停下脚步,转头望见远处兀自玩闹不休的小狐便笑着说道:“这小兽虽是极为灵异,但未曾开窍终是心性难定易于为外物所惑而不能专心致志。这几日你在此处好好调息,我自与它用功去,待得归来定当还你一只灵狐。”
初阳亦深知各族自有其不传之秘,只是躬身长施一礼道:“伯父援手,初阳在此多谢。但若需小狐涉生死之关,有难测之危,则宁全勿损,宁安勿险。”火龙长笑一声以示作答,一点星火闪耀间,他与小狐皆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