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荆离的场景,那时的荆离还不叫荆离,她还是宋瑶笙,穿着粗布短衣逃亡的宋瑶笙。
飞花原名叫小花,一听名字就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而为了方便而取的贱名,飞花的父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因为飞花最小,没有什么感情,于是寻思着要把她卖给人牙子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但是人牙子见飞花长得水灵,骗了飞花的父母把飞花送到了妓院,飞花年纪虽然小,但是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抵死不从,宋瑶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她救下,逃亡的生活很苦,而且带上一个小丫头无形中也会增添很多麻烦,宋瑶笙力排众议并且不顾劝阻地把飞花带在身边。
因为宋瑶笙知道,一个小女孩哪怕暂且脱离魔掌,也难以在那样的世道下生存下来,从那天开始,飞花就认定了宋瑶笙,忠心服侍她。
那时的宋瑶笙刚经历了父母双亡的痛苦,然而她并没有时间悲伤,而是压抑着所有的情绪跟着宋品的心腹逃命,她不再像个娇气的小姐,而是默默地换上简陋的衣服,在脸上涂着泥灰,用那双稚嫩的脚跟随着众人从一个地方走到下一个地方。
想到夜未央,飞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许夜未央对于宋瑶笙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宋瑶笙路上很是仓促,没有机会结交朋友,逃亡的一伙人里,除了宋瑶笙和飞花都是大人,大家忙着计划,忙着躲避,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宋瑶笙的情绪,那会的宋瑶笙常常几天几天地不说话,就连晚上梦到自己的家园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宋府被烧死的人们在血泊之中哭喊求饶,宋瑶笙也只是在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压抑地哭泣。
也是因为夜未央的出现,宋瑶笙脸上慢慢有了笑容,夜未央那会只是费城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女,但是小姑娘善良可爱,不辞辛劳地追在宋瑶笙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事后,飞花回忆起两人的关系,心里想着,大概缘分的种子就是那时埋下的吧,在宋瑶笙最黑暗最难过的时期,夜未央就像黑夜里的花朵,芳香柔软。
回到相府之后,荆离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整整一天,之后就到昭阳殿去找昭华去了。
“不行……且不说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值不值得信任,单说她要进入相府这一点,朕就不同意。”昭华听到荆离的建议之后,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荆离还是保持着一个臣子的姿态,微微躬着身,“陛下,欧阳家和楚家逼得紧,看架势是必须让臣在欧阳菲霜和楚怀柔里选一个的,选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妥,索性,臣一个不选,这样还能达到制衡,朝中势力繁杂,陛下新政,需要这两人的辅佐。”
昭华坐在龙椅上,面前还放着未批改的折子,刚下朝的她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就直接赶来了御书房,因为她的情绪,冠冕上的珠子开始左右晃动,“这件事朕不同意,太冒险,也太荒谬。”
当她听到荆离说要娶夜未央的时候,她心里就冒出了一股气,但是她也了解荆离的脾气,硬碰硬对方肯定更加不会听,于是不禁放软了语气,“阿苼,你的身份是秘密,而我只是不想你有任何的危险,虽然你与她是旧识,但是你怎么能保证,夜未央还是当年那个夜未央,人心总会变的,我不想把你放置在危险中,一点也不行。”
荆离听到这里,也挺直了腰板,直直地看着昭华,“陛下,你现在看我,还像女人吗?”
话一出,昭华就愣住了。
荆离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张脸,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对你甜甜的笑的宋瑶笙。”
宋瑶笙本身就是个英气十足的美人,因为遗传到了宋品的长相,她有一对斜飞入鬓的眉毛,眼睛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含着秋水,顾盼生情,不说话的时候,那双深沉的眸子,总是会迸发出惊人的寒光。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个喉结,是鬼医亲自给我做的,除非用他的方法,不然根本不可能取下来,还有这里。”
荆离指着自己的胸口,掷地有声地说,“我已经喝了药,这里不会再长大,葵水也不会再来,我早就不是一个女人了,我这双手,沾满了无数的鲜血,不知道有多少亡魂死在我手上,这样的我,还是宋瑶笙吗?这样的我,经历过最残忍的事,也用过最肮脏的手段,我还会怕夜未央吗?”
荆离说得不错,为了复仇,她牺牲了太多太多,甚至已经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她还会在乎眼前的这点挫折吗?
昭华听得全身一震,久久不言语,“可是,行房怎么办?你总不可能……”
接下来的话,昭华没有说出来,但是她知道荆离听懂了。
荆离想起夜未央说自己不想嫁人满眼委屈的样子,微微一笑,“进了相府的门,谁又耐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