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时诚来说,温润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
他和温润最初的相遇,只是因为他想看看失去母亲后,曾经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时竟越,会露出怎样脆弱的表情。然后他一路跟随着时竟越,看到了安慰时竟越的温润。
那时候的温润,就像严冬中不变的暖阳,让人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的暖意。
也就是那一刹的温暖,那一刹的温柔,吸引了时诚,也让他为之沉醉。
他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追寻着温润带来的那份温暖。但同时,吸引他目光的亮光不止温润一个,打败时竟越,同样也是他此生的追求。
他想占有温润,但同时他又想利用温润对付时竟越。
在这两者之间,时诚茫然了,困惑了。
为了让自己从这样的迷局中走出来,他不断说服自己,他贪恋的并不是温润,而是温润身上带有的那份温暖与美好。
可他却忘了,那份被割裂后的温暖,只不过是美好的碎片与剪影。他无法用这些东西拼凑出当初内心深处的悸动,更无法用这些东西代替温润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悔悟到来得实在太晚,让他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在前世温润爱上他的时候,在温润为了他付出一切的时候,在他最终决定杀死温润的时候。
一个又一个完全可以改变命运的瞬间,他却不曾为之停驻。
当温润的血从身体里淌满了整个地面,当淡淡的呼吸渐渐停止,生命的温度从指缝中流走的刹那,时诚才慢慢感悟到了什么。
他看着身边满手是血,却笑得癫狂的付安,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瞬的茫然。
“你在笑什么?”时诚忍不住问。
“我只是在为您高兴,您终于杀死了萦绕在您心头的梦魇,不是吗?”付安说,“对于我来说,终于铲除了一个心头恨,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心头的梦魇……恨……”时诚轻轻地念出这句话,表情却没有付安想象中应该有的几分明媚。
这是在后悔吗?付安静静地看着时诚,心里却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时诚,你深爱的人还是温润,只不过你自己从来都不肯承认罢了。你总用记忆里那个美好的温润说服你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你爱的只是那种温暖感觉。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不过,事已至此,回力无天。
你终究还是只能像我把你当作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依附着我,残喘终生。
因为你不会承认自己后悔,就像我永远不会承认真正的我从没爱过你一样。我们都是这样可悲的存在。
时诚似是自言自语的话说完后,他沉默了很久。
他在脑海里回想了很多,温润的笑,温润的好,温润毫无保留的爱。
可这样的温润,从一开始就不曾属于他啊。
或许最开始,他是报有这么一丝期望,期望温润发现他真正应该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时竟越。即便如此,温润也依旧坚持着对自己的爱。
他想揭露这些真相,放手一搏。可计划开始实施后,在内心深处,他对于温润得知真相后会选择的做法,却没有半点信心。
因为他很清楚,目前已经得知是他从中作梗的时竟越,根本不可能放任温润和自己在一起。时竟越只可能借着他揭露真相的做法,把温润从自己的身边夺走。因而他担心自己这样把羊放回狼窝的做法,会不会便宜了狼。
再加上他还有报复时竟越的目标,所以,思来想去后,他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方式。他引诱着浑身上下都带着自己留下的痕迹的温润爬上了时竟越的床。
这样,时竟越就无法心无芥蒂地把自己满腔的爱意展现在温润面前了。与此同时,他又给温润吹着枕边风,让温润和时竟越之间本就存在的缝隙越来越大。
可缝隙存在的同时,温润还是在无知觉中,被时竟越身上流露出的温柔和爱意吸引。那是时诚不可能用手段磨灭或是掩盖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流逝,温润和时竟越的相处也从一开始的冷淡,变得热络起来。甚至,温润会在时诚面前不自觉地表露出时竟越对他的好。
时诚开始慌了。
他害怕温润在时竟越身边待久了,总有一天会发现十五年前的真相,那个被他以温柔对待的孩子,不是他。而他,只是那个躲在背后偷偷使用手段,妄图摧毁这一切的人。
他害怕温润在和时竟越相处过后,回到自己身边,越和自己相处,就越拿自己和时竟越进行对比,最后把自己的本质看得透彻。那个他真正喜欢的阳光而积极的少年,不是他,是时竟越。而他,只是故意伪装出了这一切,企图去欺骗他的人。
他害怕温润亲自调查了时竟越的一切后发现真相。那个表面上对他凶恶的家伙,实际上却是从孩童直至成年,深爱他一生一世的人。而他,只是悄悄偷走了温润那份本不该属于他的爱的人。
他没有办法变成温润期待的、仰慕的那个人,他更没有办法成为那个把温润视若自己生命的人。他担负不起温润这份诚挚的爱,却又不愿意让这份爱流落到别人的手里。所以他只能折腾着,折磨着,把这份爱一点点的磨灭干净。
磨灭干净了,就毁灭吧。
可是毁灭之后,留给他的又是什么?
快感褪尽后的世界,难道不是无尽的荒芜?
不,没有了一个温润,他的身边还有无数比温润更爱他的人啊。
只是心底似乎漏了一个大洞,透着丝丝冷风。
时诚擦干了手上沾着的温润的血,然后奋力地吻起自己身边的付安。
他才不会孤单,不会后悔。
一点都不……
亲手杀死温润后的几年,时诚一直在用这些话催眠着自己。
他击溃了时竟越,拿到了时家。他打败了刘承旭,让时家蒸蒸日上。他手上攥住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内心深处的那个洞,却怎么也堵不上,填不满。
他开始怀念过往,怀念那个满心都是自己的温润。
可那个人的面容,早就在时光的流逝中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只是刺目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