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才过清明。且说金陵风云变幻的时刻,这林家也不得安生。林如海所掌管的几个运盐的渡口桃花水发。水势渐大,而盐遇水即融。盐商损失惨重。多亏了忠顺王爷又派遣了一批人马来帮助林如海协管河运。这才平息了事端。不过自从清明回家之后,林如海就发了风寒。却是旅途奔波,伤了元气。老太太见他如此,劝他静养几时,且不要常常过来。又怕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无人打点,就交给舒玉去做。
打点内外事情小,大的是如何帮着三房搬家。
林如涵已经定下来了。就于下月初十搬家。又将他手中一切政事,交代地方官吏存奏,还有些在扬州的田产,一律收了。又惦记着沈倩毕竟是老太太的侄女,虽然性子与自己合不来,身子也没有滋味。也要给一些薄面,就将地契交由她保管了。这事儿很快传了出去。二房的秋姨娘仗着自己有个儿子,又想那沈倩又是个拴不住男人心的货。再想想那些上好的水田,全部落入了她的腰包。咬碎了一口银牙:
凭什么我就不能要一份?!
隔日一早便跨过门去。满身素白,不顾别人眼光,开口就是:
“主母生出个女儿,我生下的才是儿子。老爷,您不惦记咱们当年的真情,也该想想咱们的孩儿。他才刚刚过了百日呀!若是以后……我早走了。孩儿没了娘亲,还指不定怎么过呢!”说完,就是哭倒在地。生个儿子大出血,已经使得三十岁的女人耗尽了元气,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差不多。这一哭,倒是显得很孤独无助似的。
林如涵道:“哎!你先起来!跪在地上成何体统?!亏你本来也是官宦之女,知书达理的。怎么如今不如从前那般有架子了?你跪着,岂不是给我丢脸!”
说完,就让三个婆子来拉秋姨娘。明白这恩宠一去,这色鬼男人就对自己弃之如敝屣。秋姨娘铁了心要扳回一点余地,作为以后的退路:
“老爷,您若是可怜可怜我,就给我一些儿薄产。以后,若是孩儿有了子女,那么他们该怎么办呢?!还有主母,您就开开恩,发发慈悲!也能让我和老爷的孙儿,孙女保证个起码的温饱!只是让他们饿不死啊!老爷!求您发发慈悲呐!”
秋姨娘五体投地,声声凄楚。屋中的丫鬟都掉了泪,连那几个婆子都不忍心听了。瑞瓶今日来与书玉玩的,恰好在场。闻言便劝说道:“三夫人,您看看这是什么事儿!家和万事兴,若是从前有什么过节。忘了就算了!”
秋姨娘刚来林家时,也没少拉帮结伙。所以这屋子上下的人也没少收她的恩惠。看她今日落魄,又明白主母是个不安好心的。都为她捏了一把汗。而且这话着实凄楚,林如涵虽然不忍看她苍白的容颜,却也心中不安起来。
好在沈倩很快道:“妹妹说的对,孩子是你生的。我不过带你养大罢了。你作为母亲的,该有一二分的田地可拿,是我疏忽了。”说完,就让人拿来三张地契,足足五百亩的水田给了秋姨娘,内外的下人都送了一口气。
沈倩笑的很温柔,隐隐约约有一丝丝激动:“这些田地,我可是攒了好些年了。就算是嫣儿出嫁,我可能都不舍得拿出来呢!现在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了。妹妹可要好好保管,别让那些眼馋的人又拿了去。辜负了三爷的一番心意。”
“谢谢!谢谢!”秋姨娘叩头谢恩。
林家本来就不富裕。沈倩的这一举动,无疑在家中赢得了极好的口碑——“三夫人是个贤惠的人。从来不计较什么。可惜了三老爷,身边放着这么个好妻子不知道珍惜。”诸如此类的话到处可听到。沈倩在林家守活寡般过了十几年,内外的人都知道她的贤惠。却也暗地里嘲笑她拴不住丈夫的心。如今来了这么一出,风头就变成了“夫人品质高洁,不与那等官妓计较。”而这话传来传去的,终于传到了梧桐轩中。
如今后院瑞字辈的一丛丫鬟,从老太太那里调走一批,到了梧桐轩中当差。按照每日的规矩,早上就要来请安。少了喜梅,洛兰被抬为了大丫鬟。外间的小红当了一把手,瑞冬被掉进了屋子。如此一来,屋中的大丫鬟还是三个:
洛兰,瑾儿,瑞冬。
今日一早,瑞冬就捧着一摞子账册来到梧桐轩中。只见屋子里黑黢黢的,摸过去一层,推开两扇大门进去,只见满地狼藉。青花的瓶子,白玉的笔洗,上好的洒金筏散落一地。洛兰与瑾儿正在打扫着。看到瑞冬来了,赶紧拉着她进来了。然后悄悄关上门。瑞冬心里立即明白了三分,又听洛兰道:“小姐昨晚都在发脾气,这不,打碎了好多东西!这事儿千万不能传出去,以免再让那三房的狐狸钻了空子。”
“瑞瓶姐姐来过了吗?”瑞冬知道:每日最先来请安的必定是瑞瓶。
“来过了,我们没让她进来。姐姐她太好心了,怕是也觉得三夫人做的不错,哪里知道,那些地本来是二爷留下来给小姐的陪嫁呢!”瑾儿曾经跟过贾敏,于家中诸件秘辛都十分了解:“二爷临终之前,就剩下这点儿资产了。又怕大夫人只顾自己的女儿,刻薄大小姐。想那三夫人最为温顺,才给了她保管。大夫人其实知道这事儿,也从来没有打过这笔遗产的主意!哪知道,这会儿三夫人居然明目张胆地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