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姆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旁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戴着耳机听歌的柏木。

她突然就哭了。

在车祸时几乎无法忍受的疼痛没有让她哭,在病房时听到父母想要自己死掉时她没哭，就算进入这个腥风血雨的世界，她也没哭，然而在这个早晨,在自己睁开眼睛,看到有人守在自己旁边的时候,她突然就哭了出来——并不是内心的苦楚让她落泪,而是另一种,让心脏都有些酸胀的情绪。

“学长……”

柏木的耳力自然是极好的，况且他放的歌也没有多大声,仅仅只是一声低微的呢喃也被他听到了，柏木摘下耳机看着很快便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孩儿，竟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对女孩子的眼泪最没辙，况且昨天晚上知道了库洛姆的身体情况，知道这个女孩儿一直都在苟延残喘，又是佩服又是怜惜，拿她就更没办法了。

“……怎么了，身体难受么？”

“不……没有。”

柏木顿了好一下，才说：“医生说你只是太累睡着了，身体无碍，我刚刚去楼下买了碗粥，起来趁热喝了吧。”

“……嗯。”

库洛姆又抽泣了一会儿，不再哭了，柏木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一口一口喝完粥后，柏木正要问些什么，库洛姆却先问出来了：“那个……请问您知道犬和千种去哪里了么？”

“昨天晚上他们好像回黑曜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要找他们的话，晚上去云战那里吧，他们很有可能会去，你先在这里住一天吧。毕竟，不好好养好身体的话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啊。”

“……嗯，谢谢。”

“不必……对了NAGI，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和克哉的关系很好么？”

就连白痴都能看出少女本来就白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更白了，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许多，盖在她身上的白色被子不断抖动——没人会傻到这是呼吸带动的，她的瞳孔紧缩，双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

总而言之，就是库洛姆从头到脚，都在表达害怕这种情绪——在听到克哉这个名字之后。

疑窦丛生，柏木不动声色，表面上依然是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库洛姆这种害怕的样子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于心不忍，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情报该刺探还是要刺探的，事关游戏走向，此时并不是怜香惜玉的好时候——卧槽自己好渣！

“不、不是很熟。”

“那天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和克哉抱在一起，你们关系不错？”

“不是……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这样一听就是谎言的话，已经把库洛姆不想回答的意愿表达的一清二楚，更能说明库洛姆此时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就连像个样的谎言和伪装都做不出来了。

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加大打击力度，让她精神崩溃把什么都说出来这种方法更效率，得到的情报也更可靠一些……

没怎么太犹豫，柏木叹了口气，他俯身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没关系，现在没事了……有我在呢。”

还是让她平稳心态，慢慢引诱让她说出来吧……反正自己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傍晚，秋天的傍晚本是恰到好处的微凉，柏木却觉得原本的三分凉一下子成了十分，他把外套的拉锁一直拉到顶头，衣领高高竖起挡住了脖子，兜帽也被他戴上，远远看去，配上他身后的医院背景板，看起来像是一个大病初愈，也有可能是正在患病的可怜家伙。

并盛的车辆本来就不是很多，此时过了下班高峰期，街道看起来更是空旷，等了好一会儿，柏木才打到车去了并中。此时还没到云战的比赛时间，柏木在运动场上看着切萝卜带着那些工人正在对那些一看就是高科技——修正一下，是相当危险的高科技做最后的调试，瞧了一会儿觉得极其无聊，便慢悠悠得爬到天台，随便找了个位置就躺在了上面。

是克哉，在六道骸刚出现在并盛，就联系上了复仇者监狱；是克哉，在犬和千种重回并盛时，找到他们将他们击成重伤；也是克哉，在发现库洛姆的时候，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本就体弱的她打得濒临死亡……

这是他现在已经知道的，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不，应该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知道的呢？

他已经无数次对自己说了，就算眼前自己的朋友再温和再无害，他也是未来的一个BOSS，是自己的终极目标，他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温和那么无害，也许自己刚认识他的性格，早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不管他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性格，他的本质都很可能是一个冷血的、奸诈的、残忍的BOSS……或者说是NPC。

克哉应该一直是那种温软善良的性格的，不管是在遥远的过去，还是在不可预见的未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然而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就会成为另外一个人——足智多谋、心机深沉、残忍冷酷、具备一切BOSS应该有的素质、不择手段的NPC。

从和BOSS建立友谊开始，他就告诉自己，克哉对自己的好，自己找机会报答就好了，然而却绝对不能去投入真正的感情。

姑且不论克哉是不是个定义上的好人，仅仅从自己的任务目标上看，给他找一个女人只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罢了，完成任务最具可行性也最保险的方法还是……

杀了他。

现在没杀他，只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少年，在自己心里他还是一个孩子，而且外在的性格也太过于温软善良，对自己的照顾也太过于无微不至，他根本下不去手。

然而终究会有必须去下手的那天的，到了那时候，自己会有多痛苦，他根本想象不到。

也可以说是他不愿意去想。

此时知道了克哉真正模样完全符合自己的想象，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多少愤怒和失落，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心里接受能力格外强的缘故，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和克哉挥刀相向也许并没自己想象中的痛苦……现在，杀死佐伯克哉的这个计划，已经需要进行具体的策划了。

漂泊在外许久，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柏木啊，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些。】

【是啊木酱，不会有人再比你冷漠了。】

柏木翻个身，额头压在自己的手臂上，视线中的一小寸方地，慢慢的被一滴滴水珠打湿。

怎么可能……会不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