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手，掌心上纹路清晰明显，五指指节分明，虎口上虽是结满薄薄一层茧子，但却一点也不妨碍这只手优雅。
阿昭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五指又脏又黑，指甲里藏满了污垢。
她肩膀微微地瑟缩了下，不敢把手搭卫瑾掌心里。于阿昭而言，此时此刻卫瑾就像是仙人一样，她生怕脏兮兮自己会玷污了仙人。
卫瑾神色沉静如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瘦小阿昭。
身前小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左右，眼神怯懦，甚至还微微发抖，与寻常乞儿无二。这样一个小童到底有何本事能成为自己劫数？
不过也罢，大长老算卦从未出错过，既然阿昭是他劫，那他就养身边，好好教导，亲自看着教着，估摸也出不了什么漏子。
卫瑾十分有耐心，他也不出言催促，用平静且温和目光看着阿昭。
阿昭行乞数年，别不会，会便是察言观色，见周围众人皆是对自己虎视眈眈，且眼前仙人目光又是如此平和，阿昭心底挣扎了一会，终仍是颤抖着伸出小手，放到了卫瑾手心。
白与黑形成了明显对比。
卫瑾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来。
阿昭紧张局促心稍微松缓了一些，仙人……没有怪罪自己。
卫瑾五指一握，拉起了地上阿昭。阿昭怯生生地站卫瑾身侧，接受着众人打量和审视。
成为卫瑾之徒，眼前小童前途无量呀。丘国岷侯先反应过来，朗声笑道：“贺喜卫公子得此佳徒。”话音未落，周围便是一片附和恭维之声。
岷侯此时进入正题，拱手道：“丘王仰慕卫公子之才已久，今日闻得卫公子下山历练，特遣下前来接迎，我王已是命人备好宅邸，供卫公子作息。”
其他两国前来游说人士也纷纷开口邀请。
卫瑾安静地听着，待所有人说完后，卫瑾略微沉吟。
众人皆是有些紧张和期待，紧紧地盯着卫瑾。茶肆里赌桌往丘国上押注又多了几人。方才黑衫青年遥遥地望着卫瑾与阿昭，缓缓地喝了口茶。
未料卫瑾却是道：“阿昭，你想去哪一国？”
卫瑾这话一出，众人立马明了，卫瑾入哪一国，要看他收徒儿决定。顿时，所有人注意力都放了阿昭身上。
阿昭手心冒出冷汗，她不由得往卫瑾身侧躲了躲，一双眼睛露出怯意来。
各国人盯准了阿昭，纷纷开出诱人条件来。
听到自己从未吃过肉食，阿昭咽了咽口水，她抬眼看了下卫瑾。卫瑾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忽然，阿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挣脱开了卫瑾手，径直走向茶肆。
之前对阿昭一脸鄙夷小二如今是再也不敢露出那样神色来，被天山卫郎收作徒儿，身份从此就翻天覆地。小二恭敬地侧身让开，微微躬身。
阿昭行到黑衫青年身前，她开口道：“请问恩公是哪国人？”
黑衫青年微怔，只道：“丘。”
阿昭转过身来，对卫瑾道：“师父，阿昭想去丘国。”卫瑾问：“为何？”阿昭小声答道：“恩公赠阿昭馒头。”
卫瑾眼里含笑，这小童品性倒是不错，小小年纪便懂得报恩。
卫瑾道：“好。”
他对岷侯道：“还请岷侯为我这小徒备一辆车舆。”
岷侯喜不自胜，本以为卫瑾会先去琼国探望其师兄，没想到如今竟是要先来丘国。人入了丘国，他们自是有无数法子让卫瑾留下来，且现卫瑾收了个徒儿，看起来也能卫瑾面前说上几句话，要讨好一个乞儿出身人，那可容易得多了。
岷侯迭声应“好”。
阿昭坐车舆里。
她捏了捏自己脸颊，只觉得好生不可思议。半个时辰前她还与一老乞丐争夺白面馒头，半个时辰后她就坐车舆里，臀下软垫华美精致，比她平日里所穿衣物还要柔软。
有一侍婢进来，手里捧了木盆，伏身跪下，“奴是采青，公子吩咐奴来侍候您洁面，待入丘后方有热汤沐浴。”
阿昭很不习惯，手脚微微有些僵硬。
采青换了五盆清水，方洗净了阿昭脸和双手，正要给阿昭擦身子时，阿昭连忙摇头，“我……我自己来。”
采青应声，留下一套干净衣袍，离开了车舆。待阿昭换好后，从车舆里探出个头来时，采青说道：“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阿昭点点头。
上了卫瑾车舆后，阿昭心里有几分忐忑，坐卫瑾对面丝毫也不敢动弹。卫瑾正一小案前提笔不知写着什么，阿昭上来后，卫瑾也仍是专心致志模样，仿佛没有见到阿昭一般。
阿昭进来时天色尚早，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眼睛时不时悄悄地打量着卫瑾。卫瑾不说话，她也不开口。师徒两人便这么坐足了一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黑时，卫瑾方停了笔，往身侧一盏莲瓣花灯里添了油，灯火慢慢地燃起。
卫瑾看向阿昭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不错，能耐得住性子。
卫瑾道：“阿昭，当我徒儿就要吃得了苦。”
阿昭睁着大眼，“师父说有白面馒头吃是真吗？”
卫瑾蹙眉，这徒儿怎么总惦记着吃？许是注意到卫瑾情绪，阿昭又瑟缩了下，声音细若蚊蝇，“师……师父，阿昭说错话了吗？”
卫瑾见阿昭这般模样，只觉自己有些严厉了。阿昭之前过都是食不果腹日子，难免会惦记着吃食。卫瑾温声道：“阿昭你记住，为师从不食言。”
阿昭点点头。
卫瑾打量着阿昭身子，又道：“待安定下来后，为师给你好好地养一养身子。待你养好身子后，为师再教你识字。”
阿昭又点点头。
卫瑾问：“几岁了？你父母呢？”
阿昭想了想，说：“阿昭不知。”从记事起她便已是乞讨了，岁数也不曾有人告诉过自己。之前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卫瑾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