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想了半天，灵机一动，对道：“乌龟池生儿。”

两个宫女掩口娇笑。由检笑骂两声：“蠢材。”而后看向宫女，指着其中一个道：“你来对。”

宫女瑟缩低头，由检扇柄一转，指向张嫣，道：“你来。”

张嫣张口道：“山秀地呈文。”

由检见她不假思索，对得工巧，心中欢喜，走近她，又出一对：“花月为知己。”

张嫣应声对出下联：“文章似故人。”

由检不想她如此才思敏捷，惊了一惊，道：“你抬起头。”

十一二岁少年，才到张嫣下巴，张嫣只需微扬起头，便能俯视他。由检又是一惊，目不转睛看了半晌，方道：“宫中应该没有你这样人物，你是秀女？”

张嫣颔首：“殿下明鉴。”

由检立马移开目光，拱手道：“失礼。”

张嫣回了一礼，道：“民女告退。”宫女将玉佩交给内侍，转身随着她走。才行两步，又听身后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张嫣回身，报了姓名。

“张嫣。”由检重复一遍，笑道，“我记住了。”

张嫣平静转身，缓步前行，心头却微微有些颤动。赵选侍跟她说，魏忠贤这几天一直引导皇帝出宫各处游玩，防止他选后前，听到任何关于淑女消息，刘昭妃至今未见着一面，未递进去一句话。

信王跟皇帝手足情深，如果给他留下好印象，选后也算多了一分把握。

她心头这份把握，第二天即被无情击碎。李雪娥未给她任何拜访机会，只让她待元辉殿。她猜，昨天见到信王事，两个宫女应该向上面汇报了。信王这两天内，恐怕也见不到兄长了。

赵选侍跟她说过那番话后，她心里明朗许多，知道是客氏后主使。虽然知彼，却也无能为力。客氏树大根深。她一个微小举动，都有人从旁窥视。

无聊待到傍晚，她想起那个红衣女孩，起身向门外走去。李雪娥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叫住她道：“贵人这是去哪儿？”

张嫣道：“门外走走。”

“还是不要了。”李雪娥拒绝得干脆，“天晚了，该吃饭了。”

张嫣微扬起头，傲然看她，“为什么其他淑女可以出去一整天，我却连大门都跨不出去？给我一个理由。”

李雪娥语塞。她很软下声音道：“要出去也可以，我找人陪你。”

“不用。”闲闲抛下一句话，张嫣利落出门。

慈庆宫依然荒凉冷落，她找到当日那座宫殿，抬头望去，并不见那女孩。她懒得回去，闲逛了一圈，也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高处风光立马不同。站屋顶，沐浴金色夕阳中，她看得到三大殿废墟，看得到坤宁宫里随风摇摆茉莉花，满满堆枝头，如白雪绽放。

转过身，遥遥远望东方，东华门外，是北京城喧嚷集市，芸芸众生来来往往。而她，现正站帝国中心，高高环视一切，冷清无比。

风吹动她白绫束腰裙子，荡起一层又一层波纹。她把吹乱发丝拢到耳后，微笑抬头，却见蓝蓝天空中，一个扎着大翅膀身影，顺着风向自己急速飞来。

她瞪大眼睛，那……那真是个人，她没看错，那竟是个人！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天上飞，她呆住了。那人喊了一句：“小心哪！”她听见了，可她已来不及动。眼睁睁看着他冲自己俯冲而来。

她以为她要被他撞飞到地上，结果没有，他手臂一伸，揽住了她腰，抱着她一起飞了起来，慌乱之间，她抬眼看他，是个长相柔和小少年，面容清瘦苍白。他并未看她，皱眉看着前方。

高空中飞，张嫣有些眩晕，风很大，她紧紧闭住嘴巴。飞过三大殿，飞过西六宫，飞入一大片海棠花林中。正是花开季节，粉白花瓣漫天狂舞，迷得张嫣睁不开眼。她一开口，就被风呛住了，话语断断续续：“停下……停下来。”

“这个，我停不下来，只能等它自己停下来。”少年声音慢慢，微带沙哑，天生地慵懒。

他姿态也很懒，香香花雪中飞来飞去，他喜欢得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一点也不担心掉到河里，或是挂到树上。他不老实，一直乱动，张嫣真怕他一个手松，把自己摔下去。看看风小了，飞得低，底下又是一片软软青草地，张嫣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跳下去。”

“等等！”少年低头注视着这个大翅膀，严肃道，“它降落。”abde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