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但李不凡却听懂了,她问的是,距离浩儿出生,还有多久。
李不凡微低着首看进她的眼睛里,那里面是平静,是执着,是淡然,他的心绪好像也平静下来。
“六天”,他低缓着说。
左妃笑着转回脸,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该问的,真正的左妃怎么可能不知道浩儿出生的时间,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真真假假,她也只剩六天而已了。
她来这世上走这一遭,竟是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李不凡,倘若有朝一日,你遇见个叫司雨的姑娘,一定善待她,给她钱花,给她饭吃,给她衣穿,给她房子住……”
左妃看着院中雪景,笑眼里噙着看不见的泪,她语无伦次地每说一句,心就更痛一分,因为她知道,那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胡说什么呢?”,在她身后,李不凡好笑地打断了她,低声道:“我这一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姑娘。”
却不知他这句话让左妃瞬间泪涌,她头一次带着哭腔咆哮道:“你就记住司雨,不行吗?!不行吗?!”
李不凡错愕住,惊慌地绕到她面前,边替她擦眼泪边道:“我记得的,司雨是表姐嘛,以后见了她一定会对她好的,你别哭了啊”
表姐就表姐吧,至少他还记得,左妃又抽咽了两声才止了眼泪,仰首看向李不凡:“我饿了。”
左妃的异常,在李不凡眼里早就是正常了,他此刻全心全意只顾念着左妃,至于那个什么司雨,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是左妃说往东他不往西,左妃说天圆他绝不提地方。
六日一晃而过,到了大年三十,清塘院里的积雪早已融化,院落里被装饰地一派喜庆,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房柱上贴着红对联,门窗上贴着各种瑞兽图案的窗花。
西厢房早已被清理出来又用醋蒸过,里面的家具也都用酒精擦洗过,棉被和褥子都是全新的,房间四角都放有炭盆升温,当然还有绿植盆栽,左妃一脸紧张地躺在**榻上,时不时地问一句:
“热水烧好了吗?”
“人参片准备好了吗?”
“剪刀消毒了吗?”
为了这一天,她可真是呕心沥血了。
李不凡陪在她身侧,面上虽然一派淡定,但心跳却是从未有过的快,夜幕已经升起,时间越来越近了。
稳婆试图劝李不凡离开,结果被他冷冷看了一眼就不吭声了,左妃见状勾了勾他手指,道:“你要是不愿意出去的话,就先在屏风后面等着好了。”
这里毕竟是古代,有李不凡在,稳婆很可能发挥不出正常的接生水平,要知道,这地方可是没有妇产科的,全都得靠产婆啊。
李不凡默了片刻,还是摇头,“不行,我得看着你”
“不用啦,我……啊……我好像……羊水破了”
左妃有些惊慌地抬眼,李不凡伸手握上她的手,柔声道:“别怕,如果痛的话就抓紧我。”
他内力浑厚,支撑左妃熬过两个时辰没有问题,虽然他也会因内力耗尽而功力大跌,但这点牺牲在挽救左妃面前就显得格外不值一提了。
稳婆们开始忙碌,拿出一截干净的软布让左妃咬着,又将她后腰的软榻支起一些,不停地诱导左妃:“深呼吸,用力。”
来自腹部的绞痛一阵接着一阵,左妃忍不住就咬紧了牙关,然而这只是初时的宫缩,一会儿就会过去。
李不凡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若不是他当初执意要洞房,她如今也不用遭受这般折磨。
没一会儿左妃身上就渗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宫缩的疼痛逐渐加强,间隔时间也在缩短,疼痛无边无际像浪潮一样涌来,开始向下腹扩散,她努力保持着清醒调整呼吸,却感觉愈发力不从心。
直到一股清凉自掌心传入体内,痛感明显弱了下来,左妃费劲地睁看眼,一张紧张的俊脸就出现在她眼前,他说:“别说话,有我在。”
休息了一会儿左妃终于缓过来,继续使劲收缩肌肉,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产婆的声音像是天籁般响起:“夫人再用点力,已经可以看见头了。”
左妃浑身已经全被汗水打湿,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口中含着几片人参,竭尽所能地用力呼吸,用力收缩肌肉。
李不凡的手被她抓得发青,可以想见,她此刻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时间缓慢地不像话,他觉得整个前世加起来都没有这么久,可分娩还在继续,她已经声嘶力竭了。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左妃昏迷之前,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大年初一,子时,初生儿响亮的啼哭声,与烟花炮竹声交汇成一支优美夜曲。
纯白的被褥被鲜血染红,看着触目惊心,李不凡还握着左妃的手,却感觉不到一点脉搏。
这不可能,明明孩子都提前出生了,明明都已经变了,为什么她还会……
“左妃!”,李不凡颤抖着将手贴在她颈间,触手一片死寂,哪怕连轻微的跳动都没有。
“不可能……这不可能,褚老你快进来!”,李不凡朝门外大声嘶嚎着,疯狂地将内力注入她身体里,然而却向泥牛入海一般,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话音未落,褚老就已经推门进来,手搭在她脉山,脸色愈发沉重。
良久,褚老撤手,摇头。
“不可能的,左妃,你醒醒,醒醒啊……”,李不凡还抓着她的手,无法接受,她的手明明还是热的。
泪水悄然滑落,房间里只剩下婴儿的啼哭,和李不凡的喃喃自语:“你睁开眼看看啊,看看浩儿啊”
如果早知今日,那他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