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业有专攻。”方云眉头一扬,“在这方面我从不谦虚。”说完见林雨桐一脸认同的点头,她都觉得没意思,忙言归正传,“你那边的事情我本来就更关注一些,就怕人事上出问题。这小左呢,看上钱妮也不是一天二天了,我原想着,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便看中了,也不会挑明,等钱妮结婚了,这事就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可是如今看着,好似还真不能干看着。我跟你说,小左跟钱妮不合适。要是小左看上了其他姑娘,那都是可以考虑的。但是钱妮不行。小林啊,我跟原野的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林雨桐一把压住方云的手:“还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她小心的看了一眼结巴,给方云使眼色,干嘛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不愉快的过往。
方云却没说话,无奈的笑了笑。
林雨桐看着架势,也没办法说话了,起身告辞,然后逗安安,“你不送阿姨出门吗?”
安安忙往结巴怀里一躲,结巴却抱着安安出门,替孩子道:“送!”
林雨桐愣了一下,她真的只是逗孩子说话。等出了门,她不知怎么的,就多了一句嘴,“巴哥,你跟方大姐就这么下去?”
结巴拍了拍安安的背,“她……心里不得劲……时机……不对。”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话说到这份上,林雨桐就不好说话了。她也不明白人家两人之间的时机是什么时机。
晚上吃粥的时候,四爷端着碗对着林雨桐不停的笑,笑个毛线?没肉吃吃点麻雀怎么了?
等睡下了,四爷才低声调笑:“我还当你有多不满呢?”
林雨桐这才反应过来,这麻雀粥有壮阳的作用。她眉头一挑,“……不满了,行不行?”
四爷的手伸过来,林雨桐刚想喊,四爷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外指了指。被人从窗户里扔了炸弹之后,窗户跟下开始有人站岗了。窗户又是纸糊的,所以,两人说话办事,都只能耳语了。她咬在四爷的肩膀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二天起床,林雨桐神清气爽,偷情的感觉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挺刺激的。
可吃完早饭,她的心情马上就晴转多云了,杏子又上门了。
“大姐,我这次来是公事。”杏子看上去气势十足,后面跟着两个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这两个也是我们厂的。”
厂?什么厂?
林雨桐客气的请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什么公事?有公事你该出医院谈。是体检的事还是设立医务所的事?”
杏子忙摆手:“都不是。我是接了一个新任务,立了军令状了,一定得完成的。大家都在开荒种地,这是生产,但是光农业生产还不行,还得有工业生产。”她说着,很有气势的一挥手,“我见慢慢的有了造纸厂,洋火厂,纺织厂,炼油厂……我就申请了,要尽快的建起咱们自己的酱菜厂,卤菜厂。大姐,我的卤菜的手艺是跟你学的,在家里的时候,咱们自家也做酱菜,泡菜,我觉得我能行。但这如今野菜能不能做,我这心里还是没底。也想过来请教大姐。”
可我只教给你卤肉,没教给你卤菜。那所谓的卤菜,是在卤肉之后的汤汁里过一遍,这样的卤菜能长久的存放吗?又不能真空包装,肯定是行不通的。
至于说酱菜泡菜,这都是很久远的手艺了。她如今过来,是想要自己手里的酱菜方子?酱菜自己确实是做过,但她当时觉得,这玩意家家都做,要买也都去老字号,所以也没教给杏子和林母,只教给她们卤肉。这会子杏子提出来,肯定是觉得之前自家做的酱菜味道好了?可这以前学卤肉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这会子要起方子来,却理直气壮的。
什么请教?说到底还是她做不出那个味道。
按说这是福利大家的好事,拿出来也无所谓。但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她是会吃这样亏的人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管心里怎么样,林雨桐还是笑道:“这个啊,你这猛地一说,我还真给难住了。你叫我想想……想好了之后再说。再说了,即便是我心里有数,但这整理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我这边还忙,改天我叫人给你们送过去。你们看这样行吗?”她说着话,还朝跟着杏子的两人笑了笑。
杏子以为林雨桐说找人送过去,是说的钱妮。钱妮不就是给大姐跑腿的吗?
可林雨桐转脸就将方子郑重其事的上交给组织领导了。一方面是不想惯杏子的毛病,另一方面是不想跟杏子之间有什么直接的牵扯,尤其是这种白纸黑字的形式。自己给的是方子,可要是杏子真有问题,自己还说的清楚吗?
她十分谨慎,只说是听说要办酱菜厂,所以,将方子乃至步骤都一一的列出来了。当然了,她身上又挂了一个酱菜厂的顾问头衔。如今又发不出津贴,多了个头衔多了差事,其他的什么也没多。
非要说多了什么,就是多了一份组织给的证明,证明自己捐赠了什么。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之前的匣子里,这里面全都是这一类的证明。
没人的时候,林雨桐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低声跟四爷念叨:“你说着将来……要是用金钱估量咱们的给出去的东西,这得值多少钱啊?”
四爷一页一页翻看:“给常胜留着。不过咱们还得努力,叫常胜将来拿着这些证明都足以开展览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要是这样……好似还任重而道远啊。
“回头我就换个大箱子。”林雨桐笑,“等箱子装满了,也就差不多了。”
那这就是留给儿孙最好的遗产。
酱菜厂的厂长换人了,不是杏子,换成了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大姐沈青。杏子成了什么主任,林雨桐也没细打听。可以是因为没有将方子直接给她,她恼了,一直也没露面。首先找林雨桐的却是这位沈青。
沈青见了林雨桐笑眯眯的,“那么好的方子,就这么拿出来了。所以我说,我必须要亲自跑这一趟,表示感谢。”
林雨桐笑了笑,方子肯定是小量的实验过了,味道还算令人满意,决定要用了,这才找来。她请人坐了,跟着客气了几句。
沈青跟林雨桐说她们的生产计划:“……如今除了野菜,别的菜也都没下来。怎么办呢?先不生产?我觉得不合适。我们想从其他的单位个人收购野菜,当然了,没钱支付的。我们现在是将菜收上来处理,可以先记账欠着,等到冬天了,拿着欠条过来换咸菜。当然了,一斤野菜换一进咸菜我们得亏死了。十斤野菜换半斤咸菜,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十斤野菜又是土又是烂叶子,清洗干净了十斤能剩下八斤就算是好的了。这还有水分,人工,连带着最重要的盐,这买卖的价格定的算是很厚道了。
林雨桐点头肯定:“沈大姐这个办法好,冬天菜不丰盛这是事实。我看,这一年四节都能收野菜,哪怕弄成菜干呢,这什么东西填到肚子里不占地方?”
两人说的很愉快,沈青走的时候越发笑的见牙不见眼,“以后医院和学校的小咸菜,我们优先给。”
这算是对自己工作的支持吧。
林雨桐道谢了就把人送了出去,结果沈青到门口了,突然道:“林院长,你是文化人,对我这个大老粗,没什么意见吧。”
这话说的?林雨桐摇头:“大老粗不见得没见识。大姐妄自菲薄……”说着,见对方迷茫了一瞬,忙道:“这做咸菜又不是造飞机大炮,就得大姐这样的人才行,你可被抬太谦虚。”
沈青马上拉住林雨桐的手:“大妹子,有你这话,大姐就放手干了。我就说嘛,大妹子这么有文化的人,不能小心眼吧。还真叫我说着了。这人啊,还是不能听别人怎么说,还是得亲自看看才知道真假。”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林雨桐秒懂,马上道:“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我对大姐没什么个人成见,对大姐做这个厂长,一万个支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这句话。”
两人第一次见面,觉得挺合眼缘,说的挺愉快的。
等林雨桐把人送走回了院子,钱妮在一边整理菜地,一边问道:“是不是杏子又在酱菜厂说什么了?不能当厂长,心里不服气吧。”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不过这杏子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用那样的方式留在了言安,然后通过婚姻迅速跳槽,这才几天,又借着东风提议建酱菜厂,如今算起来,好歹也是主任了。这么一个一心往上爬着想当官的人,反倒不像是间谍了。
她没回答钱妮的话,只朝屋里指了指,“安安和常胜还没睡醒?”
钱妮点头:“您忙去吧,没事,我在家里看着呢。”
林雨桐收拾了就直接去了医院。
今儿医院开会,安泰老爷子主持,“……有个情况,得引起咱们的足够重视。”他带着缺了一条腿的眼睛,将麻纸裁成小片装订起来的小本子举起来,就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这才眯着眼睛道:“上一年,我将咱们接诊的患者情况作了一个汇总,竟然发现,一年里咱们接诊了五百三十二起柳拐病……”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个情况她还真不知道。她的情况就是非死不医,其他的病症,从来没有送到她眼前来。
而这个柳拐病,就是大骨节病。多发生于儿童、青少年,以关节软骨、骺软骨和骺软骨板变性坏死为基本病变的地方性骨病。表现为关节疼痛、增粗变形,肌肉萎缩,运动障碍。
但这个病的病因在后世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不过通过动物实验证明,发病大概与营养不良和谷物中的致病霉菌有关。
安泰老爷子一提出这个问题,大家就都默然,这病怎么治?这不是大夫能办到的。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吃粮、改水、讲卫生。做到这三点,能有效的防治。”
可是光吃粮这一条,就能难为死人。粮食不够吃能怎么办?不吃发霉病变的吃食难不成得饿死?
开完会,别人都走了,走在最后的是怅然的林雨桐和安泰老爷子。
“怪不得古人说,上医医国。”安老爷子跟林雨桐感叹,“咱们不说那些大道理,只从医家的视角讲,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有饭吃了,吃的起饭了。吃的合适了,合宜了,这百病自然就消了。”
如今这柳拐病都成了地方病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饭吃。大夫再高明,也开不了这个方子。
出去后就见方云在一边等着,她对这些东西不太懂,但也大概听明白了这病的厉害之处,尤其是孩子是高发人群以后,这位当妈的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家安安之前在宝育院吃的是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孩子一撇一年多连问都没空问。
“小林啊,安安……你帮我细细的检查检查。”方云的手抖的厉害,越是想就越是害怕,这万一把孩子耽搁了可怎么办?
林雨桐心说这是关心则乱。宝育院里都是领导的子女和烈士遗孤,苦了谁也不会苦了孩子。细粮未必有,担粗粮一定是有的。像是这么大的孩子,营养不良属于普遍现象,没肉没蛋没奶没菜没水果,只有粗粮吃个七分饱。这至少说明营养是不均衡的。但在宝育院,已经比在外面好过多了。方云能把孩子送进去,本身就证明她的能力突出资历深厚。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一脸声的应着,“你放心,我看着呢。保准健健康康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安安和常胜在院子里玩,孩子没什么玩具,用的都是木头雕出来的□□。四爷给常胜雕的惟妙惟肖,他还遗憾的觉得没用黑漆染了。本来想着用墨水染一遍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一见水全都晕染开了,孩子再用手抓,还不得脏死了。
但就是这没着色的小□□,也叫常胜爱不释手。昨儿安安想玩,他还不乐意给。可今儿安安再来的时候,腰里就也别了一个小木头枪,看上去做的一点也不比四爷给常胜做的差。肯定是结巴熬了一晚上给安安做的。一点都不输阵,跟四爷叫上板了。林雨桐还跟四爷调笑:“你是亲爹,人家这准后爹也不差。”
如今看着俩孩子拿着枪对着值班的警卫‘射击’,嘴里哒哒哒自带配音效果。四爷还笑:“不许对着自己的战友开枪。”
林雨桐进去将常胜给拎起来,对四爷抱怨:“你看孩子就是这么看的?”浑身都是土。
常胜不乐意有人这么说他爸,“我们……不怕脏不怕苦……匍匐前进……”
说不清楚还急着说话,都快赶上结巴了。
方云一边给安安拍身上的土,一边跟林雨桐道:“你还别说,在宝育院别的不说,就说着孩子的衣服,我就没怎么糟心过。你看他身上穿的,手感还不错。”
像是服装厂出来的。
“是哪里给捐赠的吧。”林雨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以前好似听说S庆玲女士一直在想办法给言安捐赠物资,尤其是给孩子的物资,一直提供的很充分。去年冬天,还有好些新来的女学生穿的是改良过后的童装。没有棉衣,只能将捐赠来的童装改大,给这些女学生穿。
方云点头,“如今捐赠也运不进来了,今年要是年成不好,明年真的有人光着屁股跑了,连补衣服的布也没了。”说着话,就将安安塞过来,“你再给瞧瞧,确定没什么不好我这心才能放下。”
“我没好!”安安将手往后一背,“妈我没好,还得在家里住着……”
方云一愣,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