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约在一家简单干净的小餐馆见赵念舟,她到的时候他已经等了一刻钟。
这时候人也不多,赵念舟坐定他才说:“工业区附近也没咖啡馆这种你们年轻人爱去的地儿,这里简陋没格调,吃到肚子里却实在,中午没吃?一起吧,边吃边细谈。”
赵念舟确实没吃,方才还没食欲,这会子到了吃饭的地方,瞬间有了感觉,守着这上了岁数的老头,也没什么可拘谨,两人点了几个家常小菜,两笼小笼包。
饭店老板上完菜,又提上来一壶茶,茶壶是不锈钢材质,里头飘着几片茶丝,孙主任喝一口劣质茶,砸吧砸吧嘴,才说:“都说夜长梦多,真不假,你应该也听说了……二厂机子一开,李总气性小了,现在嘴上没说停了查小分厂的事,可也不催了。”
赵念舟抬头瞧了瞧他满脸愁容,一点不惊讶,回身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其中一份薄的推到他眼前,说:“厂长又找了我,吩咐交这份给您,”挥了挥手上另一份厚的,交给他,“这一份是您想要的……现在都在您手里了。”
孙主任问:“你就不紧张害怕?”
她放下筷子,故意说:“您之前不是劝我说,您这把年纪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他乐,哈哈一笑,笑罢又擦了擦嘴巴,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捏一粒花生揉掉炒酥的薄皮,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在食指拇指间揉搓。
赵念舟盯着他的动作观察半天,还是耐不住性子问到:“您是不是做难了?或者说,调查报告的事,准备就到这里了。”
孙主任放下手里的花生仁,坦白地回答:“是。”
赵念舟立马皱起眉,胸前有把火被点燃,之前她不想惹麻烦,他偏偏找来,现在她想通了,也认真去做,他却退缩了,不禁让她觉得,自己这几天白忙活。
孙主任看出她的不满,想了想仍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不是时候。”
赵念舟看着他,表情少有地认真:“现在我看出来了,这次的事,您心里全心全意想对付周副经理,一点儿不涉及什么职业道德。”
他也不动气,只问:“之前你不是不想牵扯进去?现在不害怕了?”
“我的确胆子小,不想惹事生非,”她坦然地承认,顿了顿却说:“可我真正了解了,却不想就此罢手,事态严重,说等就等您就不想想后果?”
孙主任笑了笑,觉得对面的姑娘处理事不成熟、幼稚,还有些可笑,不过,在她身上他还看出点可贵的地方。他抱着膀子,叹气道:“我也不想拖,情况你大体也清楚,就怕事情抖出来后果是咱俩出事,小工厂安然无恙地继续开工……”
赵念舟有几分气结,“周雷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件事我个人对事不对人,他把生产甲醛过程中的污水不加任何处理排到地下十几米,一旦发生渗漏,地下水源就会被污染,后果是什么您比我清楚……”
孙并州点头,却说出一个事实:“如今工厂稂莠不齐,这种事也不光周雷一个人会干,很多小型加工厂为了利润也有些不光明磊落的手段,他还知道摆管道往下排,还有面子都不顾,直接排到河沟的也不是没有。”
“甲醛有毒。”
“是,我知道。”
赵念舟又说:“您不是说是因为二厂启动,李总气消了才没心思查小分厂,您就不能想法子再挑起李总的气性?”
孙主任顿了顿,若有所思,瞧着她,问:“挑起李总的气性?”想了想,忍不住发笑。
两人对视一眼。赵念舟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不大可能,摇头叹了口气,拿过文件一页一页地往下翻,他扔了手里捏着的花生仁,不急不躁地皱眉看她,说是看她,但心思显然转到别的地儿。
赵念舟念头一闪,抬头试探着道:“您看,如果把这两份报告都交到他手里,怎么样?依李总的性子,有没有用呢?”
……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周。赵念舟自那日小餐馆后再没瞧见孙主任,她的提议,也不知有没有被采纳,只听说小工厂到目前仍未开工。
这一周说是平常,但也没往常轻松,厂长默许下,同事有意刁难也在意料之中。说到刁难,或许是她心胸狭隘,自个想的多。
上周,赵念舟陪客户吃饭,在缤纷五洲遇见王余中,他提起公司招聘的事,问赵念舟考虑的如何,这次她倒是没直接拒绝。
赵念舟心有疑虑,她很自知,虽然说专业知识过硬,但还不至于硬到被同行业这么惦记在心里。
对方瞧出意思,只笑着说了句,你们孙主任想做好事不留名。
她反应过来,这才明白,人家这是给她找了条后路?
她原先心里头有几分怨念,毕竟一切根源都来自于孙主任,虽然随着事情的了解深入,因为她从小长在津南,也心甘情愿促成这件事,可他也该帮她摆脱困境,而不是让她有用得着靠前,用不着靠后的感觉。
现下才明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今儿,出了两件与她相关地事,一是,鲁泰国际面试结果出来,她被通知下周一去上班,二是,面试的事不知被哪个知晓的捅出去,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也免不了外人对她有微词,厂长亦叫她前去冷嘲热讽了一番。
赵念舟气受够了。
虽说她对万科的工作有期待,可既然迫不得已找了下家,也没必要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