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记否,你我当年情定,吾赠君何物?”
“当然记得,那信物分明是,是,是……”原本洛舒一脸笃定,理所当然就要脱口而出,却毫无征兆地就卡了壳。
直到这时,他才茫然惊觉,自己根本不记得什么“定情信物”!
上辈子两人从十六岁初见到二十岁定情,洛舒终于沉静下身心,将全过程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而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自幼记忆力非凡,二人期间的相处甚至是一些时候的对话,他都能记得一字不漏。可每每涉及到“信物”之时,便如同蒙上了一层胧纱,模糊不清,根本瞧不真切!
就仿佛那“信物”二字就化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根本没有具体的形象。
可更诡异的是,他一直以来都认定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并对此坚信不疑,但凡陷入回忆,都会自觉绕过“信物”这个问题,且丝毫没有察觉!
是什么欺骗了他的判断?又是什么删改了他的记忆?!
对上季泽深黑直视自己的眼眸,洛舒竟一时失语。
一直以来,他都责怪于季泽的“失忆”,无法容忍对方将两人的曾经统统抛却,可原来,他也同样是“被失忆”的一员!
这根本不科学!
不过想想自己能死了又活,似乎,他们的存在就是不科学的事。
“你说的红鱼佩,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自己之前对季泽各种不忿,洛舒顿觉脸上发烧。
所幸他往日里早就装惯了,即便恼羞成怒,面上却只有对于记忆去处的疑惑和被人暗动手脚的气怒,丝毫不见羞色。
而肚子里,他却是默默盘算着玉石磨粉用途一百零八式。
呵呵,最好别让他发现自己这毛病跟那鱼佩有关,否则,管他什么“定情信物”呢,找到了非直接碾成粉,掺沙子里修房子不可!
季泽对于危险十分敏感,立马就察觉到洛舒大约在想什么凶残的主意,赶紧乖乖开口道:“这红鱼佩,本是左右成双的白玉双鱼扣,是当年的师门自古传下的,据说非常珍贵。师父得知我心悦于你,便将这块玉佩交给了我。”
唔,好像有点印象,季青霜师门拿来的古玉什么的,当时应该是很得他意的。可若再要深想下去,却是又记不起了。
不过既是白玉扣,却被唤作红鱼佩,想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或许与季泽想起来的那部分记忆有关?
洛舒点点头,示意季泽接着讲。
于是季泽尽量简练地,将方才他在似梦似幻的世界中所见到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洛舒听完后似有所悟,低着头渐渐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注意躺着的某人趁着他不注意,把人举起来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
举起来的过程中,还特别手欠地给人掂了掂重量,确认了一下,瘦得跟竹竿似的洛舒,分量也轻得跟羽毛似的。他顿觉不满地咂咂嘴,引来洛舒如条件反射般全无意识的、特别不耐烦的一巴掌。
季泽被拍了也不恼,反而在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上辈子他们相处时,经常会有些亲密的小动作,方才这般便是两人在热恋时养成的小癖好。
他自那交错时光的幻境中醒来,除了打开了回忆的契机,也同样会在行止间自觉或不自觉地带上些季青霜的习惯,尤其是在与洛舒相处时,更是会自然而然地带出些亲密的相处习惯。
这很正常,即便这十七年来重生的记忆更清晰深刻,但过往的岁月印刻才刚刚被解开尘封,他对那一切都记忆犹新。
可洛舒却不同。
这辈子加上辈子,两人相恋的那短短几年时光,与之后他孤单度日的年月相比,短暂得令人叹息,却偏偏在忆起往昔的现在,两人的相处,却丝毫没有半丝源自岁月阻隔的陌生和滞碍,依然如此默契,依然如此合拍,就如同这几十年的分离从未存在。
两人阴阳相隔这几十年里,洛子修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独自一人孤单走过?季泽怜惜地将人搂紧,心下一声叹息。
然而,再想起曾经听洛舒说起过一嘴的,洛子修曾试着再找个新欢的鬼话,季泽眼神闪了闪,冰冷的面上又划过了一道笑意。
这人根本没能忘却分毫,却总不肯卸去伪装。
显然,这就是死鸭子嘴硬的现实版。
不过没关系,季泽想,洛舒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当面揭穿了他不开心了不理人,那自己岂非得不偿失。
伸手轻轻拢了拢洛舒的肩膀,满意地看到对方不假思索便顺势就靠在了自己肩上,季泽殷勤地给人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安静靠在床沿上不再动弹。
傍晚的阳光金灿灿地洒进房间的飘窗,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这暖色所营造出的温馨氛围。
季泽眯眼看向窗外,从未如此时这般满足。
在这个富足而和平的时代,他不再是担负着天下重任武将,洛舒也不再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他如今只是家中幺儿,无需继承家族,洛舒家中也并非位高权重,无需推出一名顶梁柱,来维系家族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