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凑嘉禾去找赤司征十郎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体育馆练习，就好像老天爷都在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可以去寻求一个真相。

少年的边上摆着一框篮球，他气息平稳地一颗接一颗练习上篮动作，虽然是最基础的动作，但仍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做到最好。

他在完成一次动作回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后方的少女，气喘吁吁的样子证明是刚奔跑而来，他差不多能猜到她会来找自己的原因。

不过他还是先露出礼貌温和的笑容问道：“怎么了？小凑。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二军的体育馆吧？”

小凑嘉禾稳住呼吸的节奏，她看着赤司征十郎直抒来意：“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不是你让灰崎祥吾退部的？”小凑嘉禾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地发出了疑问。

赤司征十郎没有立刻接话，他迈开步子走到小凑嘉禾面前停下，迎向她视线的时候没有任何要回避或者躲闪的意思：“是的，是我让灰崎退部的。”

他承认了，而后又沉默了，似乎在等待她会作何反应。

小凑嘉禾没有太多的惊讶，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为什么要让灰崎祥吾退部？是因为他之前打架的事？还是他总是翘训？其实他已经有在改了。”小凑嘉禾越说越多，语气也变得有些急躁，但她只是想让赤司征十郎知道灰崎祥吾真的有开始想要为篮球部去改变些什么，虽然这仍需要时间。

“不是的。”赤司征十郎开口打断了小凑嘉禾的话，他没有任何动摇，仍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她说道，“灰崎他确实有实力，对于这点我无可厚非。而且早前帝光在小前锋这个位置还很薄弱，灰崎正是最适合的首发人选，他做的一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黄濑入部后情况就不同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小凑嘉禾不自觉捏紧了拳头，这个时候她要是再听不出他的意思就是真的蠢了，现在再仔细想想，监督很多次都派黄濑和灰崎两个打相同位置的人去随二军参加练习赛也绝非偶然。

让黄濑凉太代替灰崎祥吾——这个决定或许早就已经做下了，那之后只是在挑选最合适的时机。

赤司征十郎观察着小凑嘉禾表情的变化，他知道她虽然神经大条，却一点也不笨，她很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黄濑的潜在能力和成长速度都不是灰崎能企及的，另外小前锋的替补也会换成虹村前辈，这样一来帝光小前锋的位置就不会薄弱，就算说是全队最强也不为过。而灰崎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再发展下去只会给篮球部带来负面影响。”

小凑嘉禾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好半天才开口道：“所以你才……”

“是的，灰崎祥吾已经没有用了。”

“……………………”

没错，这就是赤司征十郎在综合一切考量后得出的结论——没有用的人就没有出现在篮球部的必要。

她看着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赤司征十郎，忽然感觉浑身冰冷，甚至压抑得无法喘过气。

在这一刻，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为了自己可笑的谎话莽撞地向他们冲了过去，迎面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赤司征十郎。那是没有任何言语的对视，仅仅是一眼她就发自真心地开始紧张无措。

之后回想起来，她是在害怕这个不过是初见的少年……直到后来相处过后，她才将那种“害怕”视作错觉。

说实话，因为是不同班级，她跟赤司征十郎相处的时间和机会都非常有限。但也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和机会之中，她心里对赤司征十郎的评价还是非常之高的。且不论之前她受困时的出手相助，在平时部活中他所表现得睿智聪敏、冷静沉稳都让人心生佩服，而且在拥有这样的天赋下他仍刻苦律己。在人际关系中，他也完全没有任何架子，对待他人永远是礼貌有加。

赤司征十郎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要是让她说一番夸赞他的话，或许说上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说得完。

可也就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现在又让她找回了那种“害怕”的感觉，那个时候的第一印象大概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的决断无需你的质疑，这仅是为了帝光可以稳固胜利。”赤司征十郎在最后这么告诉她。

“可是……那也没有必要让他退部吧？”她能理解让黄濑凉太代替灰崎祥吾这件事，让更强大的人来武装自己的队伍取得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但直接让灰崎祥吾退部也太过了。

“你有想过如果是直接让他降级到二军，以他的性格会怎么样？”

小凑嘉禾语塞，她确实没有想过这点。要真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大魔王把首发的位置给黄濑凉太，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而现在让灰崎祥吾退部，至少在其他人的眼里，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使他得以保留一份尊严。

小凑嘉禾在这一刻忽然真正明白了赤司征十郎这么做的用意。

“有时候，你所以为的善良与温柔也有可能会变成伤害他人的利器。”

赤司征十郎这么评价了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他信手从框里捡出一颗篮球，在摆出了个标准的投球姿势后离地一跳，转动手腕将篮球推出而后准确无误地射入篮筐——

“我是正确的。”

小凑嘉禾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赤司征十郎的眼界确实比她看得更远更广。这么看来，灰崎祥吾的退部无论是对篮球部还是他本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到底是哪里？

“你还有问题吗？”

赤司征十郎再一次变得清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凑嘉禾愣愣地抬起头，眼前的少年正带着轻浅温柔的微笑看向自己，那种笑容就好像有着什么神奇的力量，安抚了她原本躁动焦虑的心，让她都快忘记了刚才对他徒然生出的恐惧。

“没有了。”小凑嘉禾弯下腰向他轻轻鞠了一躬，并说道，“抱歉，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