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明德帝愿意,还是不愿意,执海都进宫了,他与红霞一路来到慈宁宫,见赵淑跪在地上,弯了弯腰身道:“老奴给郡主请安。”
粱允四叫来太监小梁子在给赵淑撑伞,纵是有人撑伞,她也热得汗流浃背,眼泪流进眼睛里,双火辣辣的难受,抬眼看了一眼执海,那眼全红了。
扯出一抹微笑,“海公公回来了?”她不知执海竟还能回这皇宫内院,有些惊讶。
执海哎了声,对着慈宁宫的方向揖礼道:“太后恩典放老奴回来,老奴去给太后请安去,郡主虽被罚跪,但老奴多一句嘴,太后罚您是宠爱您,郡主莫要多想。”
赵淑微微摇头,只是她没什么力气了,她觉着自己已经摇头了,然而事实上她依旧未动,“阿君知晓皇祖母是为了我好,皇祖母罚我是应该的,阿君不多想。”
“郡主懂事,太后知晓了定是很高兴。”执海再弯了弯腰揖礼,便进了慈宁宫。
红霞与积云对视一眼,并未说话,两人便错开了身,红霞跟在执海的身后,进了宫。
粱允四与张楚二人分别站在大殿门前,守着不让人进去,见二人过来,张楚轻叹了口气,而粱允四则是瞳孔睁大,惊讶不已,然那惊讶很快换成了然,这位他曾经极为崇拜的前辈,最终还是回来了。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这位前辈多次救太子于危难,也多次为太后化险为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度以为,此生这位怕是再无可能踏进皇宫一步。
或许是往年留下来的影响。粱允四,大庸当朝第一太监,竟弯了弯腰,“海公公。”
执海一双仿佛厉鬼般的眼睛,看着粱允四,看着张楚,最后看着紧闭的大门。一甩粗布裙摆。跪在门前。
“奴才执海,叩见太后。”他的声音并不像一般太监那般的尖细,很响亮。顿时还在殿内相互怄气的母子听了,心中各怀着事。
明德帝看着远处那描山河云涌图钧窑高脚插花瓶,等着太后的回答,许多年了。他许多年未曾与自己母后这般说话了。
当年父皇与母后隔阂,他曾被迫与母后分隔五年。这五年时间终究不是能随意填平的,他感激执海,害怕执海,憎恨执海。却并不打算除掉他。
大约是那五年里,若无执海,自己便不可能活到现在。
听了执海的声音。太后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不过抿了一小口。此时都凉了。
她取下手里的祖母绿扳指,取下来后端在眼前看了看,“这扳指绿中带蓝,色泽清澈透亮,晶莹纯净,是先太后临终前交予哀家的,如今便赐给皇后吧。”
“母后。”明德帝岂不知这扳指是昔年皇祖母赐下的,只是当年皇祖母临终前才将她传下,如今母后任在壮年便要把它给皇后,让他心下慌乱。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到金。哀家素来觉得那些诗人不过玩弄文字,如今哀家却觉着文字玩起来也极为让人心畅快,皇帝以为呢?”
她不过是想要说出来罢了,并不打算明德帝能回答她,不管是否回答,明德帝都是这般的做了。
“兰生深山中,馥馥吐幽香。偶为世人赏,移之置高堂。皇帝觉得这两句如何?哀家觉得颇好,社稷如高堂,世家是兰香,哀家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定是一代明君,皇帝莫要忧心,哀家多年未曾去过观州,死前想要去看看,哀家此去会带上阿君,皇后虽随性些,却还是个好皇后,你莫要太苛待了。”
明德帝哑然,他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母后要去观州,还带上阿君,皇后如何他并不是太在意,如今他哪里有心情去管皇后如何,大庸几代帝王准备了那多久,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他一点神都闪不得。
只是母后若是去了观州,怕是不知朝中大臣又要如何恶意揣测了,“母后,不知母后打算去多久?”他并不打算阻止,或许去观州,也是一个好去处。
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外大声道:“宣执海进来吧。”
明德帝见太后并不想与他在多说,便道:“母后,待儿臣把政务处理完,便来接您回宫。”
他话音落下,执海便进来了,他低着头,走到太后面前跪伏下来,虔诚的行了叩拜大礼,“奴才叩见太后,参见皇上。”
明德帝看着这个老了许多的老奴才,微微皱眉,极为不愿见到他,别过头,“不知母后何时出发?”如今他突然不在意大臣是如何揣测的了,也不在意史官是否会歪曲事实了,或许野史还是会记下几笔桃色绯闻。
然而,这些,他都不去在意了,执海还是回来了,虽然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也变得丑陋不堪,但他还是能一眼便能从他身上看到昔年那个大总管,仿佛统帅千军万马的战神般从天而降,多次救他于危难,一点不像太监。
便是当年的执海太不像个太监,所以,给他大恩便大仇之感。
“越快越好。”太后说了句,便对执海道:“哀家把你赐与阿君,此后好好伺候,哀家把孙女托付于你。”
执海再次叩头,一张丑陋的脸看不出他此刻是何种心情,然明德帝却苦笑了一声,大步离去,执海虽为太监,却并不是一般的太监,从不轻易臣服于人,便是当年他登基,成了皇帝,他也不愿臣服于他,心高气傲到天边去的太监,古往今来便唯有执海了。
虽然,如今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份傲气,但他相信执海的性情依然不变。
鲜少有人知晓,当年执海也曾是世家贵公子的其中之一,后来家道突变。旁支谋权,他便辗转来到宫里,成了一名小太监。
明德帝并不以为赵淑能收服执海,不过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母后只要执海帮忙出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