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家家雨,皖南虽非江南,但在气候上与江南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每当此时,便是细雨绵绵()。
一艘船慢慢靠上浮山码头,石电一手绰枪,一手捋须,站在这码头之前,想起当日在这里的激战,忍不住心情激荡起来:“小官人,那日老朽便是在这里,险些被闻香邪教射杀。”
“火铳一出,无论是猛将还是神射,自此都无用武之地了。”俞国振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笑着道:“也是石翁骑术高明,若非如此,哪里能从火铳攒射中逃得性命。”
“一般,一般,高不胖的骑术才是高明,我的马上骑枪之法,也只有他们父子得到真传。”
虽然石敬岩被俞国振募来才三个月时间,但高不胖与高大柱原本就精擅技击,向他讨教三个月后,可谓尽得其传,欠的只是火候了。说到这,石敬岩又啧了两声:“可惜,老高去了钦州府,若他今天还在这里,我便有个聊天的……”
“石翁这话说得,咱们这一路行来,我可没有少陪石翁说话。”
俞国振佯怒道,这位石敬岩人非常不错,仗义而勇猛,虽然年近七旬,却老而弥坚()。
“老朽知道,小官人学问非凡,陪着老朽这口笨舌拙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石敬岩哈哈笑了起来:“也就是高不胖,与老朽说起来才有话。”
这老头果然憨直,换了别人,就算有这样的念头,也不会直接说出。
他们的船才靠上码头,突然间听到后边的呦喝之声,是在喝令他们船让开位置。俞国振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艘四明瓦船,船上张灯结彩,看上去倒颇为奢华。
在吊在船下的两个灯笼上,写着“汪”字,证明这船的主人姓汪。
俞国振懒得与这种乡绅争执,他示意自己这边的船夫让开船位,不过就在这时,那边船上传来了喝斥声。
“此次来浮山,是向方氏女郎求亲的,你们这般咋咋唬唬的,莫非是想坏了公子的好事?”
此语一出,俞国振眉头不觉皱了一下。
“管家,咱们这不也是心急着给公子办事么,何况这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竟然抢在咱们前头!”
俞国振眉头顿时微微皱起,这伙人也是来方家的?而且还是来找方家女郎求亲的?
紧接着,船中出了一人,面带歉意向俞国振这边拱了拱手:“抱歉抱歉,有急事。”
虽然是致歉,可是从那人口气中却听不出什么诚意来,显然,对方并不是真正认为那些喝斥的家丁有什么错误,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在来求亲的大喜日子里闹出什么不愉快。
俞国振还没有回话,那人便又转身回向船舱,恭声说道:“公子,已经到了()。”
“浮山也算是一景,灵秀之地,方有桐城方氏之样学问之家。”船中有一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休要无礼,免得冲撞了方氏的客人,日后不好相见。”
“小官人,这厮口气好生之大!”石敬岩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虽是憨直,却也有见识,毕竟与钱谦益这样的东林领袖交好,眼界自然不会太低。
“罢了,由他去吧。”
俞国振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向着船舱里道:“老牛,走吧。”
这次随他来浮山的除了石敬岩之外还有齐牛,高不胖去了钦州,高二柱在无为城内,那么大柱就必须留在家里。因此他的随护便选择了客卿身份的石敬岩和所有少年家卫中最为勇猛的齐牛。
不过,论起侍候人来,齐牛远比不上高家兄弟反应灵敏,所以已经到了地方,他还不知自己出来,要俞国振催促。
“是,小官人!”
齐牛收拾好东西,身后背着巨大的行囊出了船舱。他如今个头又长了,俞国振估量足有一米八几,而且他不是瘦高,完全均衡发展,因此生得甚为雄壮。
他背着巨大的行囊仍然稳稳地跳落在岸上,身体纹体不动,这便是辛苦练习的结果。
这一幕恰好为那四明瓦船上出来的人见到,那人惊讶地望过来,高声赞道:“好一个壮士!”
齐牛憨然笑笑,俞国振则向那高声称赞的人望去,只见那人身材不高,面色白皙,穿着生员的服饰,一双眼睛甚为灵活,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见俞国振望过来,微笑着拱了拱手。
俞国振微微颔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愉,但立刻没有了()。他扬声道:“生员桐城汪兆麟,不知兄台何人,可否稍候,等学生过去一叙?”
这个名字,俞国振从未听说过,不过让他想到一个很相似的名字。对方既然如此说,他也不吝于停下来等等,听他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俞国振他们是自己跳上岸的,而汪兆麟却等到舷板搭好,还有一个仆人上来将他扶住,他才小心翼翼地踏上岸。
“抱歉,有劳久候。”汪兆麟满脸是笑,向着俞国振又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