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眉心微郁,摇了摇头说道,“你哥哥只说让祖母安心在后院颐养天年,外头的事只当不知,什么都不要管,我瞧他这次回来,比从前有了主意,做事也更有把握了,所以他不说,我便也没有再问。”
她唇边微叹,“倒是你大伯父,进来让我劝着你哥哥几回,紫藤郡主是临南王的掌珠,若是顾家能与临南王攀上亲事,那将来……”
说到底,永宁侯顾长启那份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心思,始终都没有熄灭。
明萱想了想,安慰着说道,“哥哥做事向来有分寸的,既然他让祖母安心,您就放下心来,大伯父是个孝顺的,若您将那些事撇得干干净净的,他自然也不会紧赶着来逼您。”
她眉头有些微皱,攀着朱老夫人的手臂撒娇说道,“若是孙女儿还未出嫁便好了,咱们祖孙两个关起门来饮茶赏花闲坐叙话也好。”
朱老夫人点了点明萱额头,“你呀,祖母也舍不得你。”
她低声地叹息,“祖母膝下那么多孙女儿,你大姐姐是自小养在我跟前的,身子一直不好,出阁之后过得也不如意,虽说这里头未免也有她自己的缘故在,可我心里仍旧是心疼她的,如今她既已走了,那便不说她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论如何,都令人心伤。
朱老夫人顿了顿,说道,“贵妃娘娘地位尊贵。可说句忤逆的话,她心里不定比谁都要苦,在宫里头要站稳脚跟,何其不意。处处都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前阵子以为怀了龙子,好生得意风光了一阵。结果闹了大笑话,听说皇上对她也不似从前那样热络。”
她轻轻摇头,“可笑蔷姐儿还以为那里头是什么好去处,前日你刚出阁,昨日一顶宫轿便乘了她进了宫,虽说封了正二品的淑妃,可到底连个婚仪都没有。
比起那些自小受着宫训长大的妃嫔。她什么都不懂,那点小聪明连人家的手指头都够不到,如今皇上还念着蓉姐儿的旧情,她尚能一时得宠,可她到底只是个西贝货。这恩宠能有多长,还未可知,前途……渺茫啊。”
明蔷的算计,自以为瞒过了府里所有的人,如今看来,这些小伎俩不过只是个笑话,不论是朱老夫人也好,侯夫人也好,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的意图这样明显,宫里头的那些娘娘们难道就看不明白?
皇后也好,俞惠妃也罢,甚至连顾贵妃的心里,恐怕也不好受的,元妃虽然已经逝去。但这些女人无一不是因为她的死而得利,纵然四年将过,元妃始终都是几位娘娘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得,又忽视不得。
更兼皇上时不时地怀旧一番造演深情,如今明蔷靠着模仿元妃入宫得宠,怎能不触动这几位娘娘的心?一番明争暗斗,怕是少不得的了。
明萱睫毛微动,低声问道,“昨日蔷姐儿就进了宫?”
朱老夫人点了点头,“这孩子虽然生在姨娘肚子里,但却自小养在你大伯母膝下的,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嫡小姐还要好,可惜你大伯母真心待她,却落到这个下场,只盼她入宫后能安分过日子,莫要再与家族添祸便好。”
她又是一声叹息,“芜姐儿,亦是个叫人不省心的……”
朱老夫人抬起头来,神色忽然肃穆起来,“萱姐儿,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做祖母的说,但你母亲没了,我若是不多言上两句,恐怕你将来要吃亏。”
她语气微顿,“你大伯父总以为裴家必是要倒的,但祖母却并不以为如此,几百年的簪缨世家,跟着太祖手里头打下江山的氏族,哪里那么容易就倾覆了去?
裴相的子孙在朝中把持着重要的位置,个个都是能干的良才,若是皇上要灭绝裴家,牵连甚众,那周朝势必也要跟着受到震荡,杀敌一千,子孙八百,不是兴国的道理,我一个后宅老妇都看得明白,皇上身边众多谋臣想必看得也要比你大伯父远一些。
裴家手中的实权或许会被逐渐收回,但是式微败落与倾覆灭亡,是两码事。
朱老夫人接着说道,“但不论裴家倒还是不倒,于宸哥儿却是无碍的。萱姐儿,你一定也听人提起过,当年的楚襄王府并未被收回内库,仍旧有宗人府代打理着呢,并楚襄王的爵位也不曾销去。”
她微顿,“老太妃曾对我说过,先帝曾有意要让宸哥儿承继楚襄王的血脉,后来不知道因了何故,并未事成,可宗亲们感念于楚襄王的战功彪炳,又怜惜宸哥儿自小境遇,一直都想要促成其事,今上有所意动,不过碍于宸哥儿姓裴,尚未下定决心罢了。”